《热情与痛楚之间》 0 真的很抱歉要告诉您,我们,禁不住深陷在爱情里。 在这片沼泽地,深深地、甘愿地、凄美地……选择看不清,听不见,所有反对与鄙夷。 真的很抱歉要向您告别了,感谢您,我们才能够相遇。 让疼痛来得更剧烈些,让鲜血涌得更猛烈点,让所有光怪陆离皆上映;让我们,演一齣,永存于世的剧,让我们,将这份爱,宣扬出去,让我们…… 葬在同一个墓里。 请您,允许。 1 本市发生一宗骇人听闻碎尸案–第一日报 2020年7月27日 【本报讯】今日凌晨四时,警方接获市民报案,称在兰山登山途中发现一具被肢解的男尸。警方到场确认是为一宗骇人听闻的碎尸案。死者惨被肢解后弃于荒外,残肢均被烹煮,使之无法採集dna样本,警方表示会从相关道路监控以及失踪者中调查;并称该名死者之死法,与多年前本市未解的多宗肢解案一致,怀疑有预谋犯案。望提醒民眾近日勿单独外出,应提防可疑人士尾随,尽量避免进入小巷或人烟稀少之地。关于案件之进一步资讯,警方将于下午三时举办记者会解说。 ◆◇ 週日。 张妍琪结束了牙医诊所的助理工作,乘公车回到家中,打开家门,迎接她的,是一室糟乱。 衣服、袜子随处乱扔,几份吃完的速食,被随意放在客厅的玻璃茶几上,地毯则是一堆开封了的公关保养礼盒。 不知道的大概会以为家里进了贼,但这些年来,她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这些,都是她的爱人干的。 半天的时间就能把家里折腾成这样,果然是他。 她扬起嘴角,捲起袖管、戴上手套、打开水龙头、在地拖的桶子里放水,接着又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大塑胶袋,进行了一场大扫除。 连同自己的脏衣物一併丢进洗衣机后,她发出一条line,满身大汗地进入浴室。 她松弛地在浴缸里哼起歌来,未料竟有一个声响回应她,是浴室洗手台旁,60厘米高的洗衣袋。 隔着磨砂浴帘,她隐隐约约看到,对着她的洗衣袋倾倒下来。可是、可是……她明明把洗衣袋都清光了啊。 不安与期待同时拉扯着,她感觉胸口痒痒的。 难道是他回来了? 完全没有往灵异或打家劫舍的方向想,她不顾正赤着身子,打开浴帘。 「你好,我是一隻可爱的袋鼠!」 映入她眼帘的,是庄俊霆。 他又模仿了一次刚才从洗衣袋里跳出来的情形,挑了挑眉问她:「像不像袋鼠?」 「我还以为我老公回来了。」张妍琪扬起一抹笑,略带庆幸,心里同时也夹杂着些许失落,她想起自己光着身子后,感到全身凉颼颼的,欲拿浴巾时,被他捷足先登。 「你不是说他上飞机了?」庄俊霆走向她,用浴巾包住她,搂过她的腰,将她公主抱起来。 他用邪恶的口吻说:「不过,姐姐用这样的方式迎接我,怎么好意思?」嘴上说不好意思,舌头就早在她耳根放肆了。 会因为洗衣袋而联想到老公,也是情有可原,事关她的明星老公李卓安,常常利用洗衣袋恶作剧她;不是放了气味大的食物,就是黏到爆炸的史莱姆。 最夸张的一次是,他在袋子底部放了个大西瓜,无奈西瓜品质不佳,裂口西瓜被他不小心挤压破了,汁液流了满地,红色的液染污洗衣袋和地板,像极了一宗命案,令张妍琪印象深刻。 李卓安是结婚两年的老公。 而庄俊霆,是张妍琪包养两週的年下弟弟。 2 出轨、偷情、养小三这些事并不是男人的专利。 张妍琪对安静和停下来两件事有莫名的恐惧,所以选择的工作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没有停歇时间的牙医助理。 接听电话、安排预约,洗牙、补牙等的过程是停不下来的,她需要不停给牙医传递工具、帮客人续漱口水。她不喜欢停下来,那样会很不安,所以她很喜欢补牙时的机器声,所以她喜欢李卓安的不爱收拾,所以她也才会不断地、不断地在他出差的时候,找男人。 这是因为小时候,她常常被父亲反锁在一间小空房里,只需要很小的一个引爆点,比如他那天心情不好。 那个房间是与世隔绝的,内外都听不见。 被拋弃的感觉,无助、迷茫、连一扇窗都没有的窒息感、飢饿……有时候一关就是一天一夜,她跟她的大小便同寝。 满屋都是恶臭。 想吐。 只要一感到不被爱,她就会想起来。 因此她需要不停地、不停地找人爱她,不管是嘴巴里的蜜糖,还是肉慾,只要跟爱相关的,只要能马上在她身边出现的,就是一根稻草,她只是需要一根稻草。 只要一停下来,她就会想起来。 因此在与庄俊霆鱼水之欢以后,在他沉沉睡去之后,她戴上了耳机,打开了她自製融和的,长达八小时的重金属音乐,才安心进入梦乡。 「早安。」张妍琪从厨房里端出她做的蛋包饭,上面用番茄酱画了个爱心。 「我要炫耀姐姐对我的爱。」庄俊霆拿出手机,用美食相机拍下她的爱之佳餚,上传到instagram,瞄了一眼问:「可以标记姐姐吗?」 如果是以往,她一定会回答「不可以」,若是标记了,婚外情就会被发现。可是她跟李卓安也是秘密婚姻,就算被发现,也仅是李卓安一人发现罢了,她想要他发现吗? 某程度上,是想的。 他越来越忙了,没有时间来爱她了,如果标记了,她是不是就能藉此告诉他,这都是因为她太寂寞了。 她太寂寞了…… 「因为你不在,我太寂寞了。」想这样说出来,然后逼他正视问题,想他能回心转意,多花点时间陪伴自己,那么她就不用一直、一直填补空虚了。 就这么做吧,这一次就这么做吧。 「好啊。」她扬起一抹微笑。 庄俊霆感受到了刺激与兴奋感,马上照办。 张妍琪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用带着眷恋的语调说—— 「我们分手吧。」 「啊?」 庄俊霆没有反应过来。 「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她起身,将他放在沙发上的行李提到门前,然后毫不犹豫地丢出去,佇在门前做了个「请」的手势。 用完即弃? 见他楞着,她浅笑:「怎么,要分手费?难道你炮出感情了?」 她的手机不停地在手机键盘上敲打着,噠噠噠噠的键盘音效响起,她忙碌起来,丝毫不在意眼前的情人。 啊,是前度情人。 庄俊霆的下巴很久都合不起来,明明上一秒她看他的眼神中还充满着浓情蜜意,下一刻就化为乌有,她的眸子像一隻高傲的猫一样清冷,没有半点温暖,反而有种蔑视。 他第一次遇到这种女人…… 世界澈底安静了。 3 「那个男人是谁?」 「我出轨了。」 「为什么?」 「等你回来,我想亲自跟你说。」 张妍琪在等待的途中睡着了。 她梦见自己在一艘小船上,这里只有黑、白、红三种色彩。小船驶入一个鸟居,红色的灯笼高掛着,周围是艳丽而凄美的彼岸花,前方是一条繁华的大街,虽然她只看得见三种色彩,但是她能感受到那里的热闹。 她上了岸,走在叫卖的大街上,所有的人都很热情与愉悦,这个时候在人群中,那个落单的人就会显眼起来。 那是一位瘦骨嶙峋的老爷爷,他穿着单薄的衣衫,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一个人看上去很孤单。 张妍琪觉得他有些眼熟。 就像是被系上了一条名为吸引力的线,她不自觉地跟着老爷爷走,跟着他穿过大街、小巷,来到一处偏僻的荒野,不小心被一辆近驶的机车吓到了,她回过神来,不见了老爷爷的人影。 当她在找寻时、落寞时,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她转过身去,竟是那位老爷爷,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慌张起来,正在想着该如何解释。 老爷爷先张开了嘴巴,却没有说话,他一直保持打开嘴巴的状态,用手指了指自己,彷彿是想要张妍琪帮忙查看嘴巴里的东西。 他的嘴巴里没有东西。 一片的漆黑,如无底洞一般,张妍琪觉得很怪异,想要退开,却有无数拍翼的声音传入耳朵里。 啪啪啪啪啪—— 好多,密密麻麻,一团纠缠在一起的蝴蝶从他的嘴巴中倾巢而出,秒间便将她的视线完全掩盖,牠们缠着她,不停地攻击着她的眼睛、嘴巴、鼻子、耳朵,似乎意图将她淹没。 「啊啊啊啊啊!走开!走开!」 她惊声叫喊,手不停地挥动与拍打,她狂奔起来,明明刚刚在荒野,现在却在大街的中央,被包围着,所有人都在为她鼓掌。没有人帮助她,好似被蝴蝶攻击的她、被淹没的她是在表演杂技,甚至有人朝她的脸丢出一个重重的硬币。 她发狂、她极度恐惧、她慌张—— 终于,她捏死了一隻蝴蝶,于是所有蝴蝶都像是失了魔法一样掉落在地上,遍地的尸骸。手心的蝴蝶变成了一摊血,世界忽然明亮起来,所有的色彩都显现了。 「只有走过死亡的大门,你才能活下来!」 倏地,老爷爷奔到她面前,朝她咆哮起来—— 那张嘴巴裂开,裂痕溅出血,一直延伸到耳朵下方。 整颗头一分为二。 ◆◇ 李卓安在半夜赶了回来,那天下了一场大暴雨,即便他有打伞,还是浑身都湿透了,他用钥匙打开门的那一剎那,看到张妍琪就坐在玄关,靠着墙睡着了,不见几日,她变得很憔悴,消瘦了不少…… 李卓安不忍心,他虽然很伤心,可是她看上去,比他伤心更多更多…… 她好像很害怕,很不安。 后来,她忽然惊醒了。 「因为我太寂寞了。」他将她抱起时,她哭着对他说。 他的脸略带震惊,温柔地把她安置在床上后,坐在床沿沉思了好长一段时间,想到这个家里因为寂寞,而被乘虚而入,他感到恼怒。 「我要怎么才能打败你的寂寞呢?」他用沙哑的声线问。 「给我你所有的关注和爱。」她说,话语如羽毛一般轻柔,索取的如石头般重。 他红着眼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但是他没有走开,而是将她拥进怀抱里,用湿答答的自己抱着她,紧紧的,如蛇一样。 那一晚,张妍琪听到了,感受到了,被爱。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原谅你,只要你留下来。」 4 「你的新男友有这种癖好?」诊所里的另一个助理晴晴指着张妍琪手上的瘀青,玩味地问。 张妍琪披上白色的薄针织外套,浅浅一笑:「我们分手了。」 「这样啊,下一个会更好的。」晴晴拍了拍她的肩,随意安慰道。 「不过啊,你的男友们都分得好俐落,不像我,整天遇到奇怪的人。」她说着,目光投向诊所的玻璃门,外头站着一个穿西装的大叔,捧着一束红色玫瑰花。 「你的都是些恐怖情人啊。」张妍琪摇了摇头,给出自己的经验之谈:「谈恋爱求开心的话不用一定执着于那些有身家的年上,也可以找找刚毕业、没有工作的回国小嫩羊,玩玩包养什么的,吃你的、住你的,分手自然也不好说什么。」 「你就是喜欢小鲜肉吧,掏钱这种事我可不愿意呢,谈个朋友还要倒贴,多亏啊?」晴晴翻了一个白眼。 「那你吃人家、用人家的,自然要付上代价嘍。」张妍琪耸了耸肩,转身去换衣服,准备下班。 张妍琪在想,她为什么会做那么多奇奇怪怪的梦呢? 这难道是传说中的灵异事件吗? 她想起前几天是惊螫,她在街旁瞄了一眼别人烧纸钱的过程。很信鬼神的晴晴以前告诉她,不可以乱好奇那些烧元宝蜡烛的事,不然会被「他们」盯上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怪事接二连三地在她的身上发生。 比如她在等李卓安回家,睡了一会儿觉,耳朵里的音乐声忽然停了,变成无数低频且吵杂的声音,像是有很多人同时在说话;她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只觉得身体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制住,她无法动弹。 「如果你被鬼压床就骂脏话!」晴晴曾经的分享在她脑中涌现。 她无法发出声音,喉咙像被堵住,但她仍然在心中大骂,所有她晓得的脏话都骂了一遍。 过了很久很久,直到她快要崩溃了,那些声响终于停息了,她的身体也渐渐能够活动了,她重新按下了音乐播放键,闔上了眼睛。 朦胧间,她看到有一个男生在床沿经过,进入了房间里的洗手间。 她瞇着眼睛,觉得很疑惑,那个背影,分明、分明是…… 「庄俊霆?是你吗?」她起身,走向洗手间,敲了敲紧闭的门。 里面很快就有人回应,是一把带着些许心虚的声音:「抱歉姐姐,我知道我们分手了,可是我有东西落下了,只是想回来取一取。」 回来取?可是钥匙不是还给她了吗?他怎么进来的……难道他自己备了一条?那么不安份的吗? 「你落下了什么?我老公快要回来了……」张妍琪看着墙上滴滴答答的时鐘,有些不安,她昨天才刚跟李卓安和好,要是现在这种情形被他撞到,那可不妙…… 「啊!完蛋了,我有点困难,姐姐你进来帮我找可以吗?东西掉到马桶里了。」洗手间里传来惊慌,她隐约听见什么物件落水的声响,拧开了门把进去。 只见庄俊霆背对着自己,将手伸进马桶中,不停地捞啊、挖啊、抠啊…… 「什么东西?」她蹲下身来,周围寻觅着有什么可以用来帮助的工具。 庄俊霆转过身来,发出难过的呜咽,他无助地说—— 「姐姐,我的眼睛,我捞不到,怎么办?」 看着她的,是血淋淋的两个洞,黑红的血从中淌下来,无数的白色蛆子在里头蠕动爬行,发出滋滋滋的声音,像是要挤出来…… 「怎么办?我的眼睛不见了,姐姐你有看到我的眼睛吗?」 他一面说,一面朝她靠近,那些虫子也越来越清晰…… 张妍琪别开目光,往下看时,又看到了满地的肠子,胃部一阵翻涌。 「不要、不要过来……走开!」 她想要移动,身体却如同被锁死一般。 她惊惶地闭上了双眼,大声喊了李卓安的名字。 「我在呢,琪琪、琪琪?怎么了,醒醒?」 一声轻轻的呼唤,张妍琪再度睁开了双眸,映入眼中的是白色的天花板,还有李卓安担忧的脸。 「我做噩梦了。」她浑身都是冷汗,说这番话时甚至发着抖。 刚才的梦像是烙印在脑海中,嗅觉的反射弧过长,梦里那一股翻天覆地的恶臭,使她作呕起来。 「呕——」 好可怕、好噁心。 5 张妍琪不敢跟李卓安说,她是梦见了其他男人。 「是不是……又梦见爸爸了?」于是在他试探地询问,她是不是又陷入过去的梦魘时,她点了点头。 李卓安的大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他拿起张妍琪的手机,有些不安地说:「最近你手机是不是有点故障?音乐停了好几次,都是我帮你重新播放的。」 说起来,真的呢,她的手机音乐好像总是会自动停止,每当音乐停止时,她都会陷入那些血腥的噩梦中。 她拢紧了眉心。 「换一支手机好不好?老公买给你,嗯?」李卓安轻声安慰她。 张妍琪再度頷首,浅浅笑说:「谢谢老公。」 随后,李卓安进了浴室里洗澡,她则出门到梯间丢垃圾,途中路过没有关上铁闸的邻居,觉得背脊骨有些发凉,像是有什么在注视着她一般。 她缓缓地把头拧向那一户,只见一个老人家站在铁闸口,直勾勾地盯着她,他面无血色,两眼无神,眼珠子随着她的步伐移动着。 她的全身发麻,像有万千的蚂蚁在爬。 那个老人家,正正就是,她梦里的那位爷爷。 她快速进了梯间,没有再回头,打开门时,一阵阴风随之袭来。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作用的驱使,明明没有做亏心事,她还是手心出汗,几乎是紧闭双眼地将垃圾丢进集装桶,她转过身,想要以飞奔的速度回到屋中。 然而,响彻天际的咆哮声使她尖叫起来。 「就叫你要走那个门!」 老爷爷就站在她的身前,捏着她的脖子,暗红的血从他的口中流出,滴落在她的手上,像是熔浆,使她的手臂灼烧起来。 剧烈的痛楚与窒息的感觉,她用仅有的力气发出吶喊。 「李、卓、安……」 ◆◇ 可是李卓安怎么可能为了她留下来呢?他如此在意他的大好前程,他的星途越发闪耀了,她那句把时间都给她的言论,就如同海市蜃楼,只是一瞬间的安慰罢了。 因为这些不间断的噩梦,李卓安为她停留了三天,这三天她便请了假,没有上班,可是三天以后,他又离开了,他又远征了。而她的寂寞,如一股突来的寒流,让她脆弱的心灵,轻易被击溃。 她又找到了一个年下的弟弟,陈柏斐。 她找人有所谓的特定条件,这也是为了不给李卓安添麻烦。那个人需要是回流、没有经济基础、没有交友圈的年下,这样她就可以用金钱说服对方,即便分手了,也不留尾巴。 「来吃早餐。」一夜激情后,张妍琪照例做了李卓安最爱的爱心早餐,只是与她同桌的人是陈柏斐。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陈柏斐似乎感到非常负担,不知道是不是她太过生活化了,这种年纪的弟弟并非都吃得消。 可是婚姻就是柴米油盐。 而他们,也仅仅是李卓安的代替品。 代替品没有拒绝的资格。 「你昨天才说,我出钱,你什么都愿意做?」张妍琪对陈柏斐感到不满意,觉得这样简单的要求,他都无法达成。 「可是……我对这些过敏。」陈柏斐怯懦地说,眼神闪躲。 这个年下的弟弟很不会撒谎,张妍琪皱起了眉头,「快点吃,小朋友不要浪费食物啊。」 line的提示音传来,她拿起手机,扬了扬下巴,示意陈柏斐快点动筷,在他拿起筷子,用颤抖的手试图夹起盘子里的小笼包时,她才安心地打开信息—— 「感谢张小妍再度捐给本社的爱心肉(心)毛小孩爱你!」 她想跟陈柏斐分享流浪狗之家传来的毛小孩照片,抬起眸时,却见陈柏斐面有难色地起身,衝向了洗手间。 「呕……」他发出极度难受的呕吐声音。 真无趣。张妍琪的心又跌到了谷底。 她找的那些人,根本都不像李卓安,她只是一遍又一遍地追逐他的影子,不会有结果的,她早就明白了。 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她无法阻止他的远去,她无法杜绝他们之间的疏离,她完全没有能力,去填饱她饿渴的灵魂,她太依赖他了。 她只有他,而他,却有万千的宠爱与关注。 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是唯一的,是不是从那个屋子里走出来之后?从他进入这个花花世界,嚐过自由、繽纷、热烈……他便不愿意多为她停留了? 她感到一阵耳呜,觉得在这个空间里好憋闷,简直快要窒息。没有打算理会那个代替品,她直接往门外步去。 6 「怎么大驾光临了?最近不是跟新欢很快活吗,都没来上班。」晴晴用手肘推了推张妍琪,调侃道。 「不要走漏风声好吗?你哥在呢!」张妍琪出门不久,就收到晴晴的电话,问她要不要来家里做客。 说好听的就是做客,实情则是她的哥哥王医生跟老婆想要出门去过二人世界,把三个孩子托给晴晴照顾。晴晴一个人自然是顾不来,就找了张妍琪当帮手。 「那就麻烦你们了,我们大概六点左右会回来。」王医生和她们打了个招呼,便出发去接在美甲店的老婆,出门时不忘关心了一下张妍琪:「你身体还好吧?感冒好了?」 说的时候瞄了一眼蹦蹦跳跳的孩子们。 张妍琪想,他大概是害怕孩子被传染感冒,才不是真心想要慰问她。 虽然她压根没有感冒过,但是这个世界本来就是充满藉口和谎言的,她习以为常,脸不红、心不跳地随便应酬了几句,跟晴晴一起送走了王医生。 「我们来玩捉迷藏唷!」晴晴转过身看着孩子们,兴奋地说。 玩捉迷藏,最好打发时间的游戏。只要大人找不到你,你就会一直躲起来,在安静的、黑暗的空间里待得久了,就会袭起倦意。 只要把时间控管好,适时发出在找寻的声音,只要演得入戏一些,就可以拉长游戏时间,待他们睏了,就省了很多麻烦,也省了很多精力。 「好!」两个分别四岁和五岁的男孩雀跃地举手,三岁的妹妹跟着两个哥哥的屁股,拍着手。 孩子们躲了起来,晴晴老练地打开一到一百的数字教学歌,用力坐在沙发上,瞥着张妍琪问:「怎么样?这男的又不合你胃口?」 在她眼里张妍琪还是个入世未深的小妹妹,而且在情场上的倒贴形式,她可不认可。 「他居然嫌弃我的早餐,说什么食物过敏,可是一看就知道是在撒谎。」张妍琪拿起桌面上的炸虾片,吐槽说。 「哇,拿钱不演到底的吗?这理由也太烂了吧,那你打算再换一个?」晴晴皱了皱眉,鄙夷那男的。 说起来,她的一家人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只有她到了三十岁还不想安定下来,她觉得世界上没有永恆的事情;就算是她的亲哥哥,也曾在嫂子怀孕时跟别的女人上床。 人根本就是耐不住寂寞的生物,怎么可能真的一心一意走到底?始终都会厌倦的,生活已经如此枯燥乏味了,如果连爱情都要被枷锁,也太悲惨了。 「喂?对呀,亲爱的你在哪里呢?」晴晴的手机响了,她本来觉得无趣的失焦眼睛有了光彩,她起身,用势态语表示得进房间跟她的新男友通话,要张妍琪先跟小朋友们玩。 然后,耳畔里就只有音乐声了,整个偌大的客厅只有她一个人。 张妍琪就知道,晴晴就是把她当成冤大头。不过这样也好,至少她不用在拥挤的周日大街上游荡,也不用烦恼怎么跟陈柏斐相处,也可以暂时忘记李卓安给她带来的烦忧和伤痛。 音乐声澈底停止,她起身到房间里找小朋友。 他们三个人跟连体婴一样,一定是躲在同一处的,她只需要寻声来到主卧的大衣柜前即可。 里面传来小声说话的声音,小朋友不太懂控制音量,自以为很小声,但是对话内容都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会心一笑,贴近衣柜,敲了敲柜门:「你们是不是在这里面呢?叩叩叩,我要开门啦!」 「开门好不好?我求你了。」line的提示声响起。 张妍琪打开衣柜后,看到小朋友们背对着自己,发出咀嚼的声响,于是她问:「你们在吃什么?」 这个衣柜里都是王医生上班的白衬衫,而他们显然是在吃一些气味重的东西,她在心里为王医生默哀了半秒。 「花生。」五岁的哥哥淡淡地回。 「你好快就找到我们了哦,以前晴晴会让我们多捣蛋一下的。」四岁的弟弟带着些不悦。 太快了吗?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你放过我吧……」手机的提示音再度响起,张妍琪看着陈柏斐传来的那些奇怪信息,不明所以,难道她不小心把门反锁了? 有时间跟她传信息,为什么不直接找锁匠? 「姐姐要吃吗?」三岁的妹妹用含糊不清的口齿问,她转过头来,欲将食物分享给张妍琪。 她可爱的脸庞上沾上了很多红色的汁液,满口都是红色的,一股浓重的铁锈味。她小小的肥手指骨节都不见了,变成了残缺、软塌的一团,她开心地将口中的花生吐到张妍琪的手掌中。 那是尾指的第一个指节。 两位哥哥同时转过头来,乐滋滋地说:「妹妹真好吃,姐姐也吃吃看吧。」 他们的面目狰狞,头三百六十度转了一圈,发出诡异且刺耳的笑声…… 「啊!」张妍琪惊声尖叫。 7 「我才要尖叫吧,张妍琪,你在搞什么啊?」 张妍琪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王医生家主卧的床上,三个孩子在衣柜前罚站哭泣,晴晴正火冒三丈地用地拖收捨残局。 「你是有多不喜欢我哥?才会让他们在衣柜里吃榴槤?你看啦!这怎么办?这些很贵耶,我哥会杀了我。」满地都是榴槤被当成顏料的痕跡,水果之王的独有香味弥漫在整个空间。 王医生衣柜里的衬衫大多也被抹上了榴槤,噁心的触感与顏色让晴晴有点反胃,她最讨厌的第一名就是它! 「我不小心睡着了?」张妍琪蹙起眉,难怪她又做了些奇奇怪怪的梦了。 张妍琪正欲向晴晴道歉,并且也打算要求晴晴向她道歉,毕竟她是来帮忙的「义工」,是晴晴自己走开的,她最近身体状况本就不好,不能完全怪她。 可是,外头的电视机声打消了她的想法。 「张妍琪,我爱你。」 「什么鬼?也有人叫张妍琪?」晴晴觉得匪夷所思,好奇地出去客厅。 见晴晴走开了,三个孩子也抽着鼻子跟上去,只有张妍琪佇在原地,双手捏着衣服的布料。 她当然知道了,那是属于李卓安的声音。 「一直以来都没有向大家坦白,我其实已经结婚了,会加入娱乐圈,也是因为那个她很沉迷大屏幕上的人,感觉那些人能获得她的关注,能成为她的焦点。是的,我只是单纯想要成为她的焦点,想站到顶点,成为一个闪耀的人,让她自豪的人,而我觉得是时候了,我想要收成我们的爱情,所以在今天选择退下来……」 电视机里传来的话清晰地在她耳畔响起,一字一句,都让她颤抖,她落下了眼泪,豆大的泪水滴在磁砖上。 「张妍琪……你有老公?而且你老公是李……」晴晴看到从房中一脸心虚走出来的张妍琪,看见她眼里的愧疚,看到她泪流满面,她来不及问她为什么要隐瞒,就被强迫性地目送她狂奔出门外。 她甚至连鞋都没有穿,拿起钱包和钥匙就在街道上奔跑起来,灼热的地面让她的脚底发烫,她感到无比地疼痛,火辣辣的。 却也无比地畅快、喜悦。 她觉得自己是偶像剧中的女主角。 原来啊,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给她惊喜,原来只是为了这一刻,为了完完全全地,来到她身边。这样告白的宣言说出来,从此以后他们就能真正地、完整地,在一起了。 她再也不会寂寞了,对吧? 她再也不会惧怕安静了,是吧? 因为她有他完全的爱,她就能战胜一切的。 于是她满心欢喜,无视路人的鄙夷和奇怪的注视,她回到家里,想着要怎么庆祝呢?他们晚上要吃什么大餐,今后的日子要怎么挥霍,要怎么跟他虚度光阴? 李卓安早就在了。 那个记者会是重播的新闻,他早就在家里候着她了,她一打开门就能看到他的背影,看到他增添了顏色、气味的白衬衫,看到他回眸那一刻,带着泪光。 「他是谁?」 看着他手持电锯,身后躺着一具残缺的尸体,他步履蹣跚地拾起地上的一颗头颅,如同饮了过多的酒,眼神迷离地走向张妍琪,大声发怒—— 「这个男的他妈的又是谁!」 就像那句话一样,在耳边嘶吼。 像爸爸,在把她推入小房间时狰狞地说。 「只有走过死亡的大门,你才能活下去!」 可是张妍琪很想问,她看着转动的电锯,看着他失去温度的双眸,看着被掐得几乎碎裂的手腕,看着浑身他所製造的伤痕;看着这一个炼狱一般的地方…… 她想问,她明明死了那么多回,为什么? 为什么还是活不下去呢? 世界陷入了无止尽的沉默,悲伤如涨潮的沙洲,将她深深地吞没—— 8 李卓安十六岁的时候,跟妈妈一起,来到了一个新家庭,他在那里跟十二岁的张妍琪相遇了。 他并不喜欢新爸爸张豪,这个叔叔看上去不好相处,他常常喝酒、抽烟,若不是因为长得俊俏,是一名高学歷的退休教授,有点脑子,否则妈妈也不会看上他吧;他们在某些方面,的确是很相衬的,比如在待人方面。 说到张豪的女儿张妍琪,她长得天真无邪,有一双很清澈的双眼,她看起来很瘦小,很需要保护的模样,跟张豪完全是一个反比。 李卓安有一些固定的爱好,比如清晨,他总是会带着一根棒棒糖来到后面的花园,他知道张妍琪偷偷观察了他好几天,这天他终于有点烦躁,转过头看着无人的角落:「你要跟就跟吧,一直躲起来很烦人。」 小角落里探出一颗脑袋,张妍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默跟上他的脚步。 他们来到后方的小花园,李卓安拆掉棒棒糖的包装,将糖放入口中,接着用手取出一小块咬过的糖碎,放在地上。 正确而言是蚂蚁面前。 张妍琪也跟着蹲下来,定睛在地上,看着不远处,走结伴而来的几隻小蚂蚁,专心致志的。 越来越多的蚂蚁堆积在那块糖碎上,牠们密密麻麻地黏着糖碎,慢慢地将糖碎搬运起来,用团队的合作,使那对牠们而言如山一般的碎屑移动起来。 像是达到了某种目的,李卓安微微扬起嘴角,从口袋里拿出一支小火枪,啪嗒—— 点燃了。 火从喷枪中跑出来,在蚂蚁的世界里,这就是一场猛烈的攻势,如同是末日一般的力量。 牠们没有急着逃命,反而是抱作一团,一团黑呼呼的蚁球,自行滚动起来,将中央的蚁们都包裹起来;即便是会被烧尽的,仍在保护着彼此,仍在垂死挣扎。 看着成功製造的糖果陷阱,李卓安乐呵呵地笑着,撇头看她,只见她双眼发光,看着那群蚁,慢慢地、慢慢地步向死亡,她脸上的表情越加兴奋。 李卓安感受到一股目光的注视,转过身一看,他发现张豪正在角落里注视着他们,眼神如同冷血动物,嘴角上掛着满意的笑。 他觉得快乐,不论是妈妈、张豪,还是张妍琪,他们都是同一类人。 可是他们不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张妍琪不在。 ◆◇ 张妍琪是一个很奇怪的存在,如果有半点的声响,她就无法进行艺术创作,明明说好今天的家庭游戏是一人一肢的,可是她却看着三人手上的刀子尖叫了,看着那个疼痛得快要往生的人捂嘴哭泣了。 怎么回事?早上并不是这样的。 「你去小房间里。」张豪不悦地放下锯子,用满是鲜血的手拽起张妍琪的手臂,拉她到那一间只有监控、尸体、锯子,完全里外隔音的小房间里。 「我不要!我不要!」她奋力地挣扎,像是个普通至极的人类,那种情感动物,很愚昧,很滑稽。 看着她的歇斯底里,李卓安忽然感受到了趣味性,这样一副天使面孔,纯洁的心灵,在什么时候才会变得邪恶起来? 他很好奇,而他也很快就找到了窍门。 安静。 只要世界安静下来,她的毒癮就会犯起,像是一个自动的开关,这需要经过长时间的精神折磨去达成,稍有不慎,就会步向自我毁灭;他对张豪有点刮目相看,这个老头是有两下刷子的。 这是一种强制性的洗脑和催眠,张妍琪是一件工具,和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不一样。 好有趣。 9 可是这样的有趣,怎么可以跟别人分享呢?李卓安知道自己从小就是个霸道的人,就像是他看中的尸体,连妈妈也不能一起创作。 下雨了,雷雨交加的夜晚,显得可怖,张豪又出门了,而李卓安的门响了,他打开门,见张妍琪抱着熊娃娃,站在门口。 「哥哥,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我怕打雷。」她无辜地看着他,天使的脸孔,可是却有着最残忍的杀意。 只要安静下来。 他漠然地问:「为什么不去找我妈?」 「她没有应门……」她带着点委屈,李卓安听了感到无奈,他也知道妈妈一睡觉,就会进入「死亡模式」,什么都听不见的。 不过这样正好。 「进来吧。」李卓安转身,让出了半边的床,两个人挤在一张小床上,她的身体温度、肌肤的触感,他都清楚感受得到。 「哥哥,你讨厌我吗?」张妍琪在被窝里问他,她贴近他,温热的鼻息都吐在他的脖颈。 「不讨厌。」你很有趣,这句话当然没有说出来,而且现在的张妍琪,就像一个小魔鬼,她就像是人类村庄的小孩,不小心闯入了怪兽的城堡一样,随时都濒临死亡。她身上透露的恐怖和不安,让人心跳加速。 雷声轰隆轰隆的。 「我问爸爸为什么要进小房间,为什么我不听话他就会打我,他说因为他爱我。」一颗眼泪从她的眼角淌下来。 「每个人爱人的方式都是不一样的。」李卓安从床头柜上抽出一张面纸给她,这个小迷糊总是会忘记,忘记那些游戏,忘记快乐,忘记房间发生的事。 她只记得疼痛。 「那哥哥的爱是怎么样的呢?」张妍琪用她略带沙哑的声线问。 「我的爱就是这样。」他忽然整个人骑到她身上,双手掐着她的脖子,故作要将她置于死地。 如果,疼痛来得更剧烈一些,更热烈一点,你是不是就会比较记得住我了?就不会开口闭口都是张豪了吧?就会是哥哥了,哥哥也很喜欢你哦…… 然而她并没有受到惊吓,她很淡定,不吵也不闹,她在李卓安愣住时,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哥哥,我的爱是这样的。」 那是李卓安,第一次被拥抱。 一旦尝试过飞翔,鸟便不想回到笼子里。 每一天,每一夜,李卓安都渴望那份温暖,他上癮了,他需要更多、更多,除了拥抱,还有亲吻。 他觉得自己获取了前所未有的一股能量,一份慰藉。 这份慰藉只能属于他。 他明白了,张妍琪果然不属于这个世界。 李卓安看着她,那一副天使般的面孔,如墨般好看的黑长发,那白皙的肌肤,越长越好看的张妍琪。 因为她属于他。 可是想要她的人,不止他。 当张妍琪的那白滑的大腿被张豪那双佈满茧的手抚上时,当他强迫张妍琪坐在他的大腿,向她索取亲吻时,李卓安生气了;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他全身的细胞都在想着—— 那是我的。 是我的。 「为什么!」李卓安愤怒地问:「为什么要碰她!」 「她是我的產物。」张豪得意地说,点燃了一根烟,吞云吐雾,而在他怀中的张妍琪,全身发抖,她的神情中不断流露着求救讯号。 「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那是雷雨夜的晚上,他给予她的承诺, 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李卓安已经将张妍琪的头按在放满水的浴缸里,他努力清洗着张豪在她脣上残留的痕跡,他用力敲打着她的大腿,接着将她的头从水里拉出来,吻上了她的脣,并且咬破了,享受着进入口腔的那股血腥。 「是我的。」 他用力地进入她,感受到无与伦比的快乐。 张妍琪是属于他的。 别担心,爸爸,还有妈妈,我们会证明的,用您们身上的剧烈疼痛,用您们那撕裂喉咙的尖叫声,还有无止尽的鲜血。 来证明,我们有多爱您们。 10 没有了父母亲的他们,为了避免日后生活的不便,一起离开了。没有道路监控,没有左邻右舍,住得偏僻且孤僻的他们甚至没有亲戚,不会有人发现的。 他们没有继续上学,到处打着零工,很辛苦,却也很快乐,很温暖,因为他们有彼此。 但是张妍琪还是没有把李卓安当成唯一,她总是会梦见张豪。要怎么做呢?她才能一直注视着自己?李卓安看着沉迷偶像剧的张妍琪,忽然有了一个想法。 是不是只要成为明日之星了,就可以让你只想着我了?只要站在世人的目光聚集地,你就无法移开视线了吧? 他凭着俊朗的长相进入了娱乐公司当练习生,而张妍琪则继续打工的生活,直到他正式接到出道通知那一天,他们结婚了。 他以为他们可以就这样永远在一起,他以为只要他再努力一些、再努力一点,只要他站得越高,她的目光就可以更加为他停留。 可是为什么,出现在她梦里面的人还是张豪? 可是为什么,他不在她身边的时候,她有了别的男人? 「为什么?」他在line里问她。 「等你回来,我想亲自跟你说。」她回覆。 于是他不顾后果,在完成平面拍摄后乘尾班机回家,打开门时,他看到了,一具尸体。 是instagram上标註她的那个男生。 叫什么来着?对了,庄俊霆。 张妍琪很专心地用手拉锯割着他的头颅,她的眼神同空洞一般,像是失了灵魂的殻,根据小房间的训练时间,这样的情况会持续两个小时,一但陷入安静,她就会听不见了,她就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李卓安静静地坐在地板上看着她,这样认真的她、美丽的她,窗外有雨拍打的声音,又到了雷雨的季节,他有些怀念她的拥抱。 「一起创作?我们创作完就睡觉好不好?」李卓安想要跟她一起躺在被窝里,这种美好的更气就是要跟她一起入眠的,这个碍事的庄俊霆,快点消失吧。 一定是他勾引她的,是的,毕竟在他将残肢搬上车,带到没有道路监控的偏远兰山,再回到家里后,他心爱的张妍琪就跟他确认了。 「因为我太寂寞了。」 所以那个人才会乘虚而入的。 可是现在不用怕了,他已经把庄俊霆解决掉了,现在,他们会一起打败寂寞的怪兽。 他将张妍琪拖到浴室里清洗,嘴巴有碰过吗?手跟脚都摸过吗?还有那里,全部、全部都要洗一遍的,他用浴球反覆地、仔细地,擦着她的身体,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每一处,他都要留下他的爱。 红的、蓝的、紫的、黄的、褐的、浅粉红、白的。 从瘀血或深入的伤口,这样短暂的「吻痕」还有永久的「记号」,他要她记得,深深的。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原谅你,只要你留下来。」 这样一来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唯一了? 这样就可以了吧?只需要再等一下,宝贝,你再等我一下,我很快的,很快就可以站到世界的中心了。 那一天快要到了,我们会很幸福的。 是的,幸福。 11 可是为什么总是事与愿违呢?李卓安不明白。 「张豪,你都死了那么久了,我也让我妈去陪你了,你还缠着琪琪做什么?」李卓安看着入眠的张妍琪,还有那不停故障的手机,无数次停顿的音乐,很恼火。 在张妍琪面前,他不能表现得太明显,关于他很在意张豪这件事,但是,他没想到她有别的事瞒着自己。 「是不是??又梦见爸爸了?」他这么问的时候,瞥见她的眼神中闪过一抹慌张。 张妍琪从来就不擅长说谎。 那么她梦见的是谁?在她梦里一直徘徊的人,是谁? 他故作淡定地扯开话题,说要买一支新手机给她,她强装喜悦,眸子底是一抹愧疚。李卓安觉得心如刀割,他说要去洗澡,并趁张妍琪去倒垃圾时,拿起她的手机,想要一探究竟,却发现,密码不是他的生日了。 为什么? 心里的火像熔岩一样沸腾,他不置信地笑出声来,悲哀的笑声,伴随着哽咽,面前驀然出现的那巨大的阴影,似要将自己吞没,他看着暗黑房间里,那墙上倒影的怪兽,牠大大的身驱缩了起来,哭泣着。 他现在就想知道原因。 于是他来到梯间,在她转身时,向她表露自己浓厚的爱意,他的大手包裹着她的脖子,她张开了嘴巴,他用头轻轻地撞了她一下,像隻撒娇的小猫咪。 然后她的嘴巴里开出一朵艳丽的、鲜红的玫瑰,花瓣落在她的手臂,她皱紧眉头露出可惜的模样。 「李、卓、安……」她吸了吸鼻子,说她不捨得那么好看的花凋零,他说他也是,随之将她的头带到白墙上,遮住她的视线。 「我给你变个魔术吧。」 一整面的墙,都变成了美丽的花海。 红的、蓝的、紫的、黄的、褐的、浅粉红、白的。 他再度要刻下这样的记号,属于他的山盟海誓。 他不允许。 不允许他不是她的唯一。 ?? 他需要提早收割他们的爱情,收割那一份荣耀,于是单方面找了传媒,说明自己将要宣布大消息。宣布他要引退,宣告他的全世界——张妍琪。 至于那些违约金,他不在意,那些钱财,一点都不重要,就算之后浑身都是债务也没关係,失去所有闪光点和爱戴他也不在意。 他只要琪琪,他要给她最深刻的表白,他要她成为全世界都知道的,李卓安的女人。这样那些臭苍蝇就不会缠着她了,这样她就能天天、夜夜、月月、年年,永远都属于他了。 「寻人啟事:陈涛,七十五岁,身高一米六八,常独居家中,最近一次探望父亲时发现他不在家,手机没带,患有轻度老人痴呆。现家人着急寻找,望有线索的知情者联络我们,必有重谢!联络电话:xxxxxxxxxx」 李卓安回到居住的大厦楼层,看到升降机前的寻人啟事。 像这样碍事的傢伙以后都不会再来妨碍他们了,那个老爷爷,根本就是找死,跑来按门铃,投诉他的琪琪音乐太大声,他根本不懂得声音对琪琪的重要性。 这样的人,绞碎了是活该,血肉模糊是爽快,他只是提早把他送到死亡的大门前,毕竟张豪那个死老头不也说吗?只有走过死亡的大门,才能活下来之类的。 「所以老爷爷,你该感激我们赐予你新生吧。」李卓安在寻人啟事前吐了一口痰,哼着歌走向了家门。 迎接他的,是琪琪最爱的香薰味道,带点柑橘和海洋的香味,很疗癒。而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脚被铁链锁在沙发脚,正在地上爬行的男人。 「你是那个……明星对不对?救救我……」他奋力地伸出手来,像是获得了一根救命稻草,想要用力抓紧,他全身都是伤痕,看起来是中了琪琪的惯用手段,安眠药,昏迷后被锁起来了。 可是,他是谁? 「你跟琪琪是什么关係?你们上床了?」 李卓安冷冷地看着他,见他像复读机一样重复着:「求求你……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他用力抓起他的头发,狠狠地磕向地板。 「我他妈的问你是琪琪的谁!你是不是碰她了!」 张妍琪,他最爱、最爱的人,他为她倾其所有,可是为什么?她却一次又一次,背叛他? 12 锯下那男人触及过琪琪的手,去骨,放入搅拌机里,让那剧烈的切割与震动声带来美妙的旋律,将他曾聆听、注视琪琪声音的小偷耳朵和眼睛去除,剪碎了,丢到马桶里……他的脑袋应该与他的身体分离,宛如他也应当远离他的琪琪。 该怎么处置张妍琪?如果把她製作成标本呢?那么她就不会再搞那些小动作了吧?对,用塑化技术吧,把她做成那样的艺术品,完整的琪琪。 那么她就真的能一直跟自己待在一起了。 「琪琪,很快就不痛了。」将昏迷琪琪搬到他的地下工作室,那一间製作了很多艺术品的工作室。在一个巨大的鱼缸中,放满了福尔马林。 他的琪琪,睡得很香甜,她看起来是多么人畜无害啊,可是呢,正正是这么一副天使面孔蛊惑了他。 这些年里,在他努力想要搏取她的回眸和注视时,她是不是,不断地,在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她是不是从来没有听见他的呜咽? 「没关係的,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会原谅你,只要你留下来。」 他用眷恋的目光、温柔地抚摸着全身赤裸的琪琪。 「你只是忘记了,一旦安静下来你就忘记了,我有多爱你。」他不停在她耳边低语。 「我们永远将这一刻保存下来就好了。」他把琪琪放入鱼缸中,并没有死去的她因为液体的衝击而反覆挣扎,但是鱼缸太高了,她根本就爬不出来。 当她用怖怯的目光向李卓安求救时,他朝她微笑,咸咸的液体流入他的眼眶中,他没有别开目光,就这么看着不识水性的琪琪,死去。 「琪琪,也许张豪说得对,只有经过死亡的大门,你才能在我身边活下来。」 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他贴着鱼缸,在里面的她像是刚刚在妈妈肚子里浮着的小宝贝,他的小宝贝……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世界陷入了无止尽的静謐。 ?? 连环肢解案新进展–第一日报 2020年8月28日 【本报讯】王市有一居民因拆投楼上住户空调漏水无果,致电环境管理单位举报,单位人员上门访问多日,却未有人应门,查觉可疑后报警。 警方于今晨(28日)破门而入,惊见遍地残缺尸骸,该单位发出恶臭,后警员于男主人留下的便条纸中发现一个地址讯息,是位于王市的某个黑市之地下室,破门后震慑全场。屋里有一具被塑化的赤裸女尸,以及一具与之相拥的男尸,初步怀疑男尸死因为一氧化碳中毒。 男尸与女尸身分皆确认,为近日宣布退出娱乐圈的演员李卓安与他的妻子张妍琪,据了解,李有留下遗书,经过心理专家初步解析,遗书中的大量病态字句透露张妍琪多次出轨,他施行家庭暴力等过程,并且称这样的死亡是为——在热情与痛楚之间,把爱宣扬出去。 警方正调查之前的肢解案是否和李相关。 13 陈柏斐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的噩梦,梦见在交友app上认识了一个名叫张妍琪的人,她的热情与可爱吸引了他,她看上去很纯洁,却说着那种小恶魔般的话。 「姐姐包养你。」 他是个刚回国的学生,从国小就不待在这个城市了,父母在他高中时离异,各自有了新家庭,他自己搬出来住,在这里一个人很孤独、很辛苦,于是才会想要下载交友app;其实仅仅是想找个人聊聊而已。 梦里张妍琪好温柔,她虽结婚了,但也看上去跟自己一样孤独,他明白在这个时代,无性婚姻很多,于是梦里的他很快便对她卸下了心房。 他做了一场綺梦,跟她的那一夜让他感觉极妙,可是梦忽然变质了…… 早晨的时候,她忽然端着一盘血淋淋的肠子出来,那肠子的长度和粗细,一看就是……就是属于人类的;并且,伴碟的,是一双眼珠子,这样的东西,从她由厨房步出来那一刻就发出浓烈的恶臭。 可是她却说,那是小笼包。 她就像是活在她的梦里,一个幻象中,完全没有觉得自己的话有何不妥。陈柏斐试探说:「姐姐不吃吗?」 「吃啊,当然。」她拿起筷子,把长长的肠子夹起来,她站起身来咀嚼、吸吮,牙齿与肠子磨擦发出的声响,她的笑容诡异,眉眼与嘴角都充满着病态的满意,使他头皮发麻。 疯子……疯子! 后来她甚至迫逼他食用,他本来要保命,想佯装,因为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会做出什么,可是还是禁不住呕吐了。他将手机带到洗手间里,却发现这里无法收讯…… 这是有预谋的犯案。 他感到手脚发虚,全身无力,眼皮越来越睁不开,在他意识到橙汁里被下了药时,已经晚了。 他再度醒来,手里有一支手机,双脚被铁鍊绑在沙发脚上,他离大门太远了,根本无法逃离。 幸运的是,他发现这个位置可以接收到附近的免费无綫区域网路,每次可以连接三分鐘。 不幸的是,免费的网络连线并不顺畅。 「开门好不好,我求求你了。」 「我真的不会说出去的,你放过我吧……」 过了几乎两个小时,他在几近绝望的连接免费网络的动作中,在精神的崩溃边缘,这两则讯息终于成功发了出去。然后耳畔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步入这个炼狱的,是现在大热的男明星李卓安。 他拼命呼救。 无果。 「你知道在热情与痛楚之间的是什么吗?」李卓安开啟了电锯,对准他前臂时,询问。 陈柏斐落泪摇头:「放过我吧!我不知道她是你老婆……」 「嘘。」李卓安用食指抵住陈柏斐的嘴脣,用细思极恐的口吻说:「不知者无罪啊。」 看似温柔却是极度残忍,那双没有温度的双眸,那个没有灵魂的表情,让陈柏斐失禁,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 「是、爱、啊。」李卓安在他耳畔轻声说,还在他耳朵里吹了一口长气,恶意的挑衅,像是对手无缚鸡之力者的下马威。 那把正快速转动的锯子朝他袭来…… 叮咚—— 手机的提示音将陈柏斐从噩梦中唤醒,他一骨碌地坐起来,满身冷汗,精神恍惚。 过于真实的梦境像是把他的魄给窃取。 他用抖得像筛糠的手拿起手机,提示来源是b交友app。 琪琪:「哈囉!」 他马上吓得把手机丢到地面,屏幕重重地粉碎掉了。 他蜷缩起来,全身剧烈发抖,从头到脚底都在抗拒。 他才不要、不要、不要! 不要陷入在热情与痛楚之间。 那畸形的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