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态》 相侵相碍一家人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你可能要进去了?咱家不是正经开公司的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说话啊!” 沉莫抓着头发恨不得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也不愿接受沉家文竟然干着贪污受贿的勾当。 “莫莫,你听爸爸说,爸爸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沉家文颓唐地坐在沙发上,支支吾吾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辩解。 “呵,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您有什么苦衷啊!啊?!咱家是穷得揭不开锅了你要去贪污受贿还是谁刀架你脖子上逼着你啊!啊你说啊!” 沉莫怒火中烧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此刻对他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沉莫砸完茶几上所有能砸的东西后,狠狠坐在沙发上,死盯着沉家文,眼睛发红地说:“你老实跟我说,你贪了多少钱?收过人家多少钱?你还帮别人干了什么违法的勾当?都说出来让我听听!” “莫莫,这些事情我不好跟你说,但你放心,爸爸绝对不会拖累你,我把你……” “呵呵,不会拖累我?你知不知道你要判了刑我就不能考公务员了,啊?你知不知道!” 沉莫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蹲在沉家文面前,强迫他抬起头,我一字一字地说:“爸,我刚上大学就跟您说过,当检察官是我的梦想,也是为了这个梦想,我高中三年从没有一天敢松懈,就算考上大学,我也从来没真正放松过。我现在马上大四了,要法考了要公考了,您跟我说您要进去了,你是我亲爸吗?你拿钱的时候考虑过我吗?啊?!说话!” 沉莫越说越愤怒,也越说越伤心,索性大哭起来。 沉家文只是在一旁嗫嚅着什么,沉莫闭起耳朵只管大哭,心里祈祷着等哭累了就让这场该死的梦醒来吧。 沉莫哭得累了,似乎真的意识到这就是现实,于是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也不管满地的玻璃碎片,她好像感觉不到疼痛,身上所有的感官此刻变得无比麻木。 她不明白,自己辛辛苦苦读书十几年,从重点高中到国内数一数二的政法大学,几乎牺牲了自己所有的爱好,只为考取自己心心念念的检察官,从此平平淡淡度过自己的一生,即使是这样平凡的愿望也是奢求吗? 此刻沉莫只感觉深深的无力,她不知道自己这些年来的努力都是为了什么,也不知道今后人生的意义在哪里。 于是她慢慢躺倒在冰凉的地板上,从嚎啕大哭转为默默流泪。 哭着哭着沉莫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她回到高中了的时候,班会后班主任挺着他的大肚腩指使着前三排往后退三排,这期间沉莫同周围的人说说笑笑。 但他们都是谁?她想不起来,但跟他们说话时那种侃侃而谈、滔滔不绝的神情,让沉莫觉得那已经是很久之前的自己了。 在熙熙攘攘的教室中,沉莫最终坐定下来,不经意地四处张望。 在朦胧的梦境中,她好像看到了什么人,已经在她的人生中消失很久但记忆仍然鲜活的人。 即使是在梦中,沉莫也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在不断加速,眼睛粘在那人身上挪不开眼,仿佛被勾了魂一样。 “我要干什么?” 沉莫自己也说不清楚,但心中那种强烈的冲动,使她一心想到他身边,就那么站一下,如果可以,或许还能跟他说一些话。 但天不遂人愿,梦境就这样戛然而止,沉莫睁开眼看到家里熟悉的天花板,身边没有一个人。 她的心里像被人用橡皮擦去一块的画布,怎么都想不起来梦中的那人是谁,但那种执念仿佛穿破梦境,延伸到梦境外,沉莫只觉得怅然若失。 梦中的欢声笑语也仿佛从未存在过,她依然在空荡荡的房间中,坐在四下散落着碎片的惨白的地板上,空虚和悲伤仿佛一瞬间占据了全身。 沉莫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也不明白这代表了什么,她内心渴望的究竟是什么。 沉莫甩了甩头,从地上爬起来,浑浑噩噩地走向厨房,看见桌上有张字条,拿起来发现是沉家文写的:“莫莫,照顾好自己,爸爸先出去避避风头。” 沉莫此刻连生气都没有力气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失去了做任何事情的动力,只想填饱肚子后一头栽倒床上永远睡下去。 * * * * 早上,沉莫被阳光刺得睁开眼睛,发现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一觉睡醒后沉莫再次试图接受她现在的处境,才发觉清醒的状态下再次回想起昨天的事是无比痛苦的。 她骂骂咧咧拿起手机,看见手机上有徐清落的几条未读消息,还有几个未接来电。 沉莫直接拨了回去。 “莫啊,昨天给你发消息咋一直没回,听说你爸昨天回家了,没出啥事吧?” “哈哈,你也觉得我爸一回来准没好事是吧。” “没跟你开玩笑,我怕你出啥事,你还好不,昨天我打那么多电话你都没接。” 徐清落说得一点没错,沉家文一般不回家,回家准没好事。 沉莫跟沉家文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得疏远了呢? 从她记事开始,沉家文就不常回家。沉莫从小就没了妈,全托家里阿姨照顾,到了初中,他就迫不及待把沉莫送进住宿制学校,好像终于摆脱我这个烫手的山药。 不过沉莫也很庆幸在那里遇到了徐清落,她这辈子最好的朋友。她们从初中四年高中三年,整整在一起厮混了七年,直到现在。 “他昨天跟我说他可能做了啥贪污受贿的脏活,要被抓紧去了,昨晚上连夜跑路了。” 此时沉莫好像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事实,连骂都懒得骂了。 “……” 电话那头的徐清落被沉莫的话震惊到了,一时间话都说不出来。 “你来我家吧,我刚起还没吃饭呢。” 沉莫贴心地邀请徐清落来她家一同进餐,即使沉莫从放假以来基本上从来没开火做过饭。 但是沉莫现在需要徐清落,她需要徐清落跟自己待在一起,确保这世界上不会就剩自己一个人,她害怕这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大约半个小时后,徐清落出现在沉莫家门口。 沉莫一开门,就看见徐清落手里拎着的酸辣粉肉夹馍关东煮一堆吃的,也看见她额头上晶莹剔透的汗珠子,在太阳底下一闪一闪的。 沉莫鼻子突然一酸,眼睛也不争气地模糊起来。她赶快低头装作给她找拖鞋,这才没在徐清落面前哭出来。 “这么大热天你咋不开车来啊?”沉莫一边接过大大小小的塑料袋,一边问徐清落。 “我爸妈这几天放假出去旅游去了,把家里的车开走了。” 徐清落对着空调猛吹,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沉莫可能听不得这话,又马上挨到沉莫身边,说:“正好我爸妈最近不在家,你要不到我家来,我还能陪陪你。” 沉莫和徐清落家离得很近,开车五分钟就能到,就算走路也就二十多分钟的脚程,俩人每年的寒暑假都是这么两家里跑来跑去的。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过段时间我可能就无家可归了,到时候还得仰仗你收留我。”沉莫对徐清落一向没脸没皮。 “咋回事?这么严重吗?”徐清落正色道。 沉莫也坐直身体,跟她坦白:“我爸说他贪污受贿,我猜是拿了公司的钱,而且我不确定他是不是就只是贪钱这么简单。那些钱要是他没花还好,要是他都花完了,到时候追缴没收啥的,他名下的财产估计全都给他拍卖了,就给我留点活命钱,我现在都盘算好怎么养活自己了。” “他爹的……”徐清落说不出话来,估计她也没想到沉莫连自己后事都安排好了。“钱的事你先不用操心,大不了和我一起过。我是惦记着你不是说你要考检察院来着,你爸这要是被判了……” 听到徐清落说这话,沉莫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那是高中的时候,一天晚上俩人挤在宿舍的小床上,徐清落小声问沉莫以后打算干嘛,沉莫不好意思地跟说她想当检察官。 徐清落当时一直在嘻嘻地笑,沉莫只当她拿她开玩笑。 如今沉莫看着徐清落认真的神情,好像比她自己不能考公务员还要难过。 “哎呀,其实我也就是一直挂在嘴边而已啦,干啥不是干,能赚钱就行,其实过了这么久也没那么执着了。” 沉莫口是心非地说,她也想抱着徐清落大哭然后对沉家文一顿痛骂,但当她看见徐清落难受的样子,那些丧气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徐清落神情复杂,但也没再说什么,只是揽过沉莫的肩膀。 “那你这个暑假怎么打算的?准备找工作吗?”许久徐清落才开口道。 “嗯,主要是复习法考吧,不考公的话这个暑假搞搞简历就开始准备投秋招了吧。”沉莫不知道自己是麻木了还是从来就没那么在乎。 徐清落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啊,对了,你前几天不是跟我说你出国的事,都准备好了吗?”沉莫突然想起来。 “嗯,其实都准备得差不多了,我这几天也想找机会跟你说来着。” “那边几月开学?” “七月就要走了。” “啊啊啊?那那那,那岂不是马上就要走了?”沉莫完全没料到徐清落这么快就会出国。 “是呀,最后这几天你就好好珍惜我吧,要不就没机会了。”徐清落故意逗沉莫一样眨巴着眼。 徐清落大三拿到了去英国交换的名额,当时她与沉莫两人约定,等她们毕业一起去欧洲旅游。 谁曾想短短几个月,沉莫的人生就经历了如此大起大落,从衣食无忧前途光明的准公务员,到随时可能变成一文不值的穷光蛋。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呀?”沉莫突然间有些害怕没有徐清落在身边的日子。 “很快的啦,明年这个时候我就回来啦,到时候咱俩又能厮混在一起了。” “吼吼,那我这个暑假努力找工作,等你回来我已经进化成职场人了,到时候就可以欺压你个学生妹了啊哈哈哈。” 徐清落被沉莫的脊髓发言搞得摸不清头脑,但还是和她笑作一团。 沉莫感觉自己仿佛被打了一剂糖浆,暂时忘却了现实生活的烦恼,身边只有欢声笑语和能填饱肚子的美食。 在徐清落身边,沉莫总是能放下一切负面的情绪,被她的温柔和开朗包围着,沉莫愿意一辈子和她这样虚度光阴。 转眼天色就黑了,沉莫拒绝了徐清落热情的“陪睡”服务,把她送回了家。 沉莫觉得自己有必要尽快对现在和未来的情况做出规划,以防哪天她家的房子就出现在法院的拍卖公告上。 沉莫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她此刻在楼道口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一辆陌生的奥迪停在楼下,车里的男人看着沉莫久久不能回神,直到沉莫消失在楼道里。 可惜她什么都没注意到,脑子甚至在想徐清落带的饭明天还能吃一顿。 守法公民周老板 早上六点半,该死的生物钟让沉莫准时醒来。 沉莫像往常一样刷了牙洗了脸,吃了昨天徐清落带的饭,就回屋里伏案苦读。 十点刚到,沉莫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捞起手机看了眼是陌生的电话号码,就放下没管,社恐是一部分原因,懒是另一部分原因。 沉莫顺势想玩会手机,才发现早上六点多微信收到了一条未读的好友申请,备注只有短短的“你好”二字,让她摸不着头脑。 沉莫正纳闷是怎么回事,家里门铃突然响起来,吓得她一激灵。 家里的熟人都是直接敲门,再说也没见过几个人现在还按门铃的。 沉莫坐在桌前一动不敢动,这是她逃避问题的惯常手段,沉莫装着家里没人,心里祈祷着门外的人赶紧离开。 可门铃再一次响起,沉莫依旧像没听见一样坐在桌旁,没有想要开门的意思。 当门铃第三次响起,沉莫克制住大喊“家里没人”的冲动,拉着脸走到客厅,想趴门上看看怎么回事。 这时门铃第四次响起,沉莫继续装没听见,趴到门上竖着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沉莫边听边在心里骂沉家文,明明自己说了好几次让他给门装个猫眼,沉家文每次都嘻嘻哈哈不放在心上。 当沉莫以为外面的人终于放弃的时候,门铃又一次响起。 沉莫终于意识到如果她今天不开门,外面的人可能会在这按一上午的门铃。 沉莫向后退了几步,装作从卧室走出来,问道:“哪位?” 门外停了一下,一个很好听的男声回道:“你好,我叫周承,是沉家文的…朋友。” 沉莫听见沉家文的名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可嘴上还是很有礼貌地回他:“不好意思哦,我爸不在家,你改天再来吧。” 门外又沉默了小一阵,沉莫都要以为门外的人已经离开时,那人又开口道:“他一时半会应该不会回来了吧,我有关于他的事情想跟他家人说。” 沉莫一下子愣住,一方面怀疑他似乎是知道沉家文干的那档子事,一方面担心她自己有什么危险,犹豫着该不该开门。 “这样,我给你看我身份证和名片,你可以跟你附近的家人朋友报备一下,我是真的有事情找你…找沉家文的家人。”门外的人似乎有些急切。 “唔…好吧。” 沉莫猫着腰缓缓把门拉开一个小缝,预备着那人要是敢有什么危险的动作她马上关门。 周承站的离门有一些距离,见沉莫开门,他微微弯下腰把身份证递到她面前。 “周承…男…汉族…” 沉莫饶有兴趣地检查着他的身份证。 正当她想抬头比对他本人和身份证的照片时,就直直地撞上周承看向她的眼神,把沉莫吓一大跳。 周承好像也意识到了,忙说:“哦抱歉吓到你了,咱们能进去说吗?” 沉莫看着周承弯腰跟她说话的样子,觉得很滑稽,于是装模作样点了点头,把他让了进来。 周承走进屋子,沉莫才发现这人个子很高,在这样的大热天甚至很板正地穿了衬衫和西裤。 周承看起来有些局促,似乎在为即将开口的话做着重大的心理建设。 “我是沉家文女儿,您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给我就好。” 看周承似乎很难开口的样子,沉莫善心大发地主动开口。 “嗯…你知道你爸…”周承支支吾吾地说。 “我知道的就是他前两天跑回家跟我说他可能贪污受贿了,然后当天晚上就跑路了,这个…”沉莫及时停止,骂人的话被生硬地咽了回去。 “我想说的是…”他抿了抿嘴,“这事儿是我举报的…” 沉莫愣了一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意思。 死一样的平静过后,还是沉莫先开了口:“咳咳…好的我知道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沉莫不明白这人专门跑过来跟她说这事的的目的是什么,总不能是向她邀功吧。 “呃…是这样的,我和你父亲都是生意上认识的,这件事的起因是我想收购你父亲的公司,于是委托了事务所对你们公司进行信誉、财务方面的评估。 “我们发现沉家文公司账簿上有好几处虚增债务,以及多笔账款完全高于市价的合同,等等很多不合规的地方。于是我们怀疑是沉家文有吃商业回扣类似的行为,便收集这方面的证据,他账做的很不仔细,被我们查出受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我约沉家文6月21号的时候洽谈,把这些证据摆给他看,唔…虽然目的是想让他把收购的价格降低一些,呃…你知道的,我们商人…”他讲到这里突然不知道如何措辞。 “噗哈哈哈,你干嘛突然不好意思啊,我懂,你们商人嘛。”沉莫揶揄他,不明白这么老大的人了怎么还这么要面子。 周承不停地搓着手,继续说道:“你父亲好像并不满意我们提出的条件,然后我们说再让他考虑考虑,如果25号我们还是不能达成合意的话,我们就考虑把这些材料交给公安机关。然后我前几天复盘资料的时候偶然翻到沉家文个人资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你是他女儿,就想着…” 听到这沉莫突然从沙发上坐起身,问他:“原来我是他女儿…这话是什么意思?” 周承愣了一下,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过了几秒钟后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他抿了抿嘴,开口道:“我的意思是,我才知道原来他还有个女儿,我就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家人,也就是你。” 沉莫思考了一会,觉得这解释完全没有说服力。可面前的人说话彬彬有礼,看着实在不像什么危险的人,于是沉莫暂且让他继续说下去。 “但是很遗憾,我们已经把举报材料送到了公安,可能就是你父亲前两天离开的原因吧。”他低着头自顾自说着,好像他才是那个接受审讯的嫌疑犯。 沉莫一时不知说些什么,从沉家文离开后她就假装已经忘记了这件事情,按部就班地过她从前的生活。 但当面前的男人把整件事情像她说明后,她知道,她没办法再自欺欺人,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 沉家文受贿的事情证据确凿,之后的立案抓捕审判沉莫稍微动动脑子就能知道沉家文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沉莫眼神不知道看向哪里,呆呆地问:“他大概收了有多少钱?” “大概两千多万。”周承这次倒回答的挺快。 沉莫被震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久才脑子才恢复正常,不禁苦笑:“…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下直接变成贫困家庭了。” 周承好像看出沉莫想什么了,试探性地说道:“如果…有任何需要的话,可以跟我说,我希望能帮上些忙。” 沉莫冷哼一声:“你把沉家文送进去已经是帮了大忙了。” 虽说沉莫根本不在乎沉家文在外面干了些什么龌龊事,但政审不能通过可是确确实实有面前这个人的一份功劳,她没法宽宏大量到不迁怒于他。 “我…如果我知道你…我是说如果我知道他有家人的话,我不会…”他似乎很艰难地说出这句话。 “怎么?沉家文在外面说他没老婆孩子是吧?”即使知道这像是沉家文会做出来的事,可沉莫还是觉得心里不是滋味。 “我真的觉得很抱歉…”他莫名其妙开始道歉。 “唉,算了,这本来也是他应得的。”沉莫也开始说些莫名其妙的话。 “那…你以后…” “我不知道。”沉莫说得是实话,她从未像现在这样迷茫和绝望。 “啊,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到我们公司来面试,我可以帮上些忙。”周承说道。 沉莫还没反应过来,他就从钱包里掏出名片递给她。 “周承…你是总裁啊…嘉丽影视传媒公司…真厉害啊…”沉莫边看边念叨着。 “你想来吗?”从他的眼神可以看出他确实很希望得到肯定的回答。 沉莫看着他,他的眼睛黑黑亮亮的,让人对上眼后就舍不得移开。 “喂,沉莫!”周承轻声叫她。 “哦哦,可以可以。”沉莫尽量端起架子,不被白捡的饭碗冲昏了头脑。 “你想进哪个部门?我回去给你问问。”周承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嗯,法务部可以吗?”想到白捡一个工作似乎也不错,沉莫心里好受了一些。 “可以的,你什么时候来?我跟那边负责人说一声。” “明天就可以。” “好,那明天早上八点我来接你,带你去公司。”周承持续进行温柔的笑“可以吗?” “可以。” * * * * 送走了周承,沉莫立马给徐清落打电话,跟她简单说了这件事,徐清落听完后觉得还是得两人当面商量。 过了半小时左右,徐清落到沉莫家,一进门就鬼鬼祟祟地说:“你们家楼下有辆没见过的奥迪,不会就是你说的那个人的吧?” 沉莫赶紧趴窗户上看,可惜只能看见车顶盖,里面连个人影都看不见。 “不知道,但我感觉是。”沉莫拉上窗帘,跟徐清落说。 “他神经病啊,搁这蹲点呢?”徐清落小声吐槽。 “我也不知道,但我看他面相挺和善的,不像坏人。” “真服了你了,你啥时候能对这种‘面相和善’的人提高警惕啊。” 沉莫听出她话里有话,没有接茬,转而跟她说起上午的事。 听完沉莫的汇报,徐清落有些诧异:“嘉丽还蛮有名的,最近好几个大火的网红都是他们公司的,就是不知道这人靠不靠谱。” “我刚在网上查了他们公司的高管组成,总裁确实是这个周承,他还有不小的股份的,人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哟喂,我们莫莫这么能干呀!” “哼,我做事很可靠的!” “哈哈哈哈好,那我祝咱们莫莫升官发财!” “放心吧,这种小工作我轻松拿下!” “好,那…我也能安心出国了。”徐清落突然释然地笑,温柔地看着沉莫。 沉莫一下子哽住了,原本上扬的嘴角从脸上消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沉莫低着头抱住徐清落,头抵在她肩膀上闷闷地说:“走之前一定要通知我,我去送你。” “嗯,放心吧。”徐清落摸了摸沉莫的头,回抱住她。 好久不见,但并不想见 早上六点半,沉莫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客厅拉开窗帘看看昨天那车还在不在她家楼下。 她昨天晚上送徐清落回家的时候竟然发现那车还没走,但今天一看终于走了,不然沉莫真的怀疑那人是不是正常人。 沉莫洗漱完就趴桌子上百无聊赖地看着法考课,对吃饭完全提不起兴趣。 之前的生活像绷紧的弦,感觉随时都有可能断掉,但如今突然变得无所事事,沉莫倒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而活的了,她不禁自嘲地想“沉莫你还真不是享清福的料”。 好不容易挨到了八点,沉莫正准备出门,门口就响起了门铃声。 沉莫一开门,门外的周承有一瞬间的诧异,似乎是没想到门开得这么快。 “走吧。”沉莫没精打采地说。 “好。”周承转身下楼,走在沉莫前面。 周承走沉莫前面三四级楼梯,她正好能看见他整个头顶。 周承走得很稳重,头发丝看起来很柔软但却不随他走路而晃动,头发侧分露出干净的额头。 沉莫看得出神,脚下一不留神一脚踏空,幸亏有周承走在前面她才没直接栽在地上。 但并不是完全那么幸运,沉莫整个头怼在他背上看起来也很丢脸。 但沉莫并不在意这些,这总比踩空扭伤脚腕在家卧床半个月要好,现在的时间对于她来说经不起一点浪费。 “嘶,不好意思哈,我最近经常头晕,下楼会看不准楼梯。”沉莫随口扯起谎来。 “你不要紧吧,脚有扭伤吗?”周承扶着沉莫的胳膊站在低她一级的台阶上,沉莫的视线正好和他平齐,她第一次这么近看他。 周承微微皱着眉,看起来有点担心,似乎想弯腰查看沉莫的脚。 沉莫连忙拽着他肩膀把他拉起来,一个劲说没事。 周承被她拽得抬起头,光洁的额前有几根发丝已经散落下来,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也赶忙说:“没事就好。” 但他扶着沉莫胳膊的手好像没有松开的意思,没办法沉莫只好硬着头皮被他扶着下楼,其间还要装作头晕的样子。 下了楼,周承的车就停在楼下,确实是那辆黑色奥迪,沉莫为自己的直觉小小自豪了一把。 周承帮沉莫打开副驾驶的车门,让她坐了进去,沉莫这才觉得自己穿的T恤短裤有点不搭。 “怎么了?”周承看她在发呆,边系安全带边问。 “我穿这样去可以吗?” “这怎么了?你们这个年龄的学生不都这么穿?”周承笑着看她,似乎有些不解。 “哦那就好,看你穿的觉得你们公司很正式。” “哈哈,我这样穿习惯了,公司里大家穿什么也很随便的,不用在意这些。”周承边开车边说。 沉莫侧着头看他,这人好像总是挂着微笑,介于礼貌与真心之间,沉莫真不知道这人天天有什么可乐的。 沉莫想起沉家文留下的烂摊子,心里只觉得堵得慌,索性扭过头去看车外的风景。 “哦,对了,咱俩还没加微信呢,我昨天给你发了好友申请,但是你没通过诶。”周承突然说。 沉莫回想了一下,“…那个早上六点多发好友申请的是你啊…” “哈哈哈,抱歉我可能有点心急。” 沉莫无语,她很怕这人下次六点发的就是马上要完成的工作。 沉莫默默拿出手机,同意了他的好友申请,给他输备注的时候随口问了句“你叫啥来着?” 话刚出口沉莫就想捅死自己,她心里骂自己怎么跟老板说话的,怎么能这么随便。 或许是周承至今为止所表现出来的随和,让沉莫的大脑不自觉的对这人放松警惕。 “我叫周承,承上启下的承。”周承似乎并不在意,言语里带着笑意。 “好的好的,周承。”沉莫尽量用很尊敬的语气和他说话,生怕以后被他针对。 “呃,请问要怎么称呼您?”沉莫总觉得对他直呼其名还是不太合适。 “没事,你就叫我周承就行。”周承没看她,嘴角依然挂着浅浅的笑。 “…我喜欢你叫我周承。”周承突然毫无征兆地轻声说。 沉莫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脑子宕机了两秒钟之后,开始在心里无声尖叫,反复在“这人神经病吧”和“他什么意思啊”之间反复横跳。 “啊啊啊啊,这人脑子有毛病吧,感觉不太正常啊,自己在这嘟嘟囔囔说啥呢,不会以为人没听见吧,爹的以后能不能离他远点啊。” 可惜沉莫此时“寄人篱下”,只能忍辱负重,当作什么都没听见,假装看向窗外,在心里默默祈求着车再开快点。 * * * * 幸亏沉莫家在市中心,他们开了二十分钟左右就到了公司。 周承停好车后和沉莫一前一后下了车,沉莫不愿跟他并排走,就默默跟在他后面,周承也没说什么,俩人就这样进了公司。 八点半的公司该上班的都上班了,大厅里空荡荡的,沉莫跟着他进了电梯,心里祈祷着再随便来个什么人,很不幸电梯在她后脚刚进去就关上了。 电梯里就沉莫和周承两个人,周承按了十二楼,然后对沉莫说:“我先送你去法务部,然后中午你下班可以来十六楼找我。” “嗯,好。”沉莫尽量跟他公事公办用公事公办的语气说话。 “…我下了班为啥要去找你啊?”沉莫想了几秒后还是问了出来。 周承轻笑了一声,转过来看着她,缓缓才说:“你不是刚来吗,我怕你不熟悉公司,我可以带你转转。” 沉莫被他盯得发毛,虽然她站在电梯最里面,周承站在外侧电梯按键的地方,但他散发出的气场让沉莫觉得他似乎并不像外表那么无害。 “嗯,也行。”沉莫站直身子,把脸扭到了一边。 电梯门缓缓打开,周承走了出去,沉莫紧随其后。 一路上碰见不少人,他们跟周承问好,周承也很温和地朝他们点头。沉莫跟在他后面竟然有种狐假虎威的感觉。 周承走到走廊尽头的房间停下脚步,敲了敲门,门里一个干练不失礼貌的声音传来“请进”。 周承推门进去,沉莫也跟了进去。 “杨姐,这是我昨天跟你说的沉莫,她是z政法大学的,你看看咱们部门有什么岗位给她安排一下,小姑娘能力挺强的,希望杨姐能多带带她。” 沉莫第一次听周承跟除她以外的人说话,抛开偏见来说,他确实沉稳干练,给人一种什么事情都能搞定的感觉。 沉莫不知道说什么,就一直对着办公桌后面的那位姐笑。 “小姑娘大几了?”杨宁留着干练的短发,跟沉莫讲话的声音却很温柔。 “我开学大四。” “你对法务哪方面的工作感兴趣呢?是想做非诉还是诉讼方面的业务?” 杨宁依旧笑盈盈的,沉莫开始怀疑这是不是什么企业文化。 “嗯…诉讼方面吧…”沉莫不太确定地说,她其实从来没有考虑过做其他工作的另一种人生。 “好,那我待会带你去,你先体验体验,要是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 杨姐十分善解人意,沉莫全程微笑点头。 “那就麻烦杨姐了,没什么事我就先上去了,沉莫就拜托您了。”周承说。 “嗯好,您慢走。”杨宁起身,倒也不过多客气。 周承走后,杨宁招呼沉莫说:“来,跟我走,我带你到综合部。” 沉莫听话地跟上去,被领到另一个比较大的办公室,里面是普通的格子间。她们穿过这些格子间,走到办公室最里面,推门走了进去。 “小刘,这孩子是新来的实习生,对诉讼业务比较感兴趣,你帮忙带带。” 综合部的主管刘熙看起来有些诧异:“实习生?” “周总一个妹妹,想来咱们公司实习一段时间。” 沉莫一边无语周承为什么要编出这么个蹩脚的借口,一边为自己要靠周承走后门而脸红。 “哦哦,好,行那交给我就行。”刘熙倒也没多说什么。 沉莫被安排跟着赵琳,她三十出头,同时还带一个研二的实习生,她们看起来都非常好相处。 整个上午沉莫跟邻座的姐姐们打完招呼,又聊了会天,一转眼就到了十二点该吃中午饭的时间。 “我在十六楼,你可以上来找我。”周承的微信。 沉莫谢绝了同事们一起吃饭的邀请,独自上十六楼去找周承。 沉莫按下十六楼的摁键,好像要上刑场的犯人一样,她发觉自己这个想法,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电梯到了十六楼,沉莫向服务台问了周承的办公室,向里走去。 沉莫感到自己竟然有些紧张,她不懂为什么。 从高中以后,沉莫自己也能感觉出自己的性格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朋友也由三五成群逐渐只有徐清落一人。 沉莫自认为她的心已经冷得像杀鱼的刀那样,但今天重新回到一群开心有爱的人中似乎又感觉像活过来一样,竟然久违地体会到了简单的快乐。 正胡思乱想着,沉莫就走到了周承办公室门口,迟疑着敲了门。 “请进。” 沉莫推门进去,谁想到竟然遇见了“老熟人”,她看着面前的人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 “哇!沉莫!好久不见啊!” 对面先开了口,还是沉莫记忆中熟悉的味道,明明一瞬间就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后假装惊讶地说出这样的话。 沉莫在心里冷哼一声,也假装高兴地说:“啊,吴晓雨!好久不见,太巧了吧!” “怎么,你们认识?”周承似乎有些惊讶。 “我俩是高中同学,我上学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沉莫,觉得和她特别有缘份,没想到今天在这遇见了!”吴晓雨的声音充满活力。 沉莫没说话,只希望她赶紧从眼前消失。 从看到她开始,那些刻意被沉莫遗忘的记忆就像下水道里的污水一样,汩汩地往外冒个不停,让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周承似乎看出沉莫脸色有些不好,对吴晓雨说:“晓雨,我找沉莫有些事,你先出去吧。” 吴晓雨点了点头,临走前还冲沉莫灿烂地笑了一下,沉莫艰难地回了她一个极为勉强的微笑。 吴晓雨一关上门,沉莫就扶着沙发坐下,似乎终于能喘过气来。 沉莫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突然复活的记忆,企图把它们再次封印起来。她就这样和自己较着劲,眼眶也不争气地红了起来。 周承忙递给她一杯水,轻声问:“你还好吗?” 沉莫转过头去看他,他微微皱起眉头,眼神里透着关心和担忧。 这让沉莫心里好受了一些,强忍住眼泪冲他点了点头,从他手里接过水喝了两口,终于勉强算恢复了正常。 “突然怎么了?不舒服吗?”周承接过水杯,眼睛一直看着沉莫,好像她会在他看不见的时候赶紧抹掉眼泪。 沉莫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因为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只是好像突然间回到了她最不愿回忆的过去,那段她短短的人生中最沮丧的时候。 白月光和他的丑豪车 高一开学没几天,沉莫好不容易记住几个她们班长得好看的男男女女,就迫不及待地拉着徐清落到她们班门口。 “就是这个女生,她叫吴晓雨,她好好看,皮肤又白又亮的,跟个瓷娃娃一样。” 此时的沉莫在窗户外面跟徐清落分享着她第一眼就记住的美女。 徐清落看着教室里面容娇好的女生,此刻被男生围在中间、被逗得前仰后合,歪着头说:“哦?她看起来不像是你会喜欢的人啊。” “喂,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向来都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啊!”沉莫拿肩膀撞她,不开心地说。 “嘿嘿,就是感觉嘛,我也是随便说的。”徐清落大大咧咧地搂着沉莫。 可是,后来的事情都在一遍遍证明,徐清落的话无比正确。 最初,当吴晓雨问沉莫是不是喜欢陈亦桥的时候,沉莫难以置信的表情被她尽收眼底,沉莫就觉得自己的末日来了。 到后来,当吴晓雨抽到真心话说觉得陈亦桥最好看的时候,当吴晓雨崴到脚说想要陈亦桥背的时候,当沉莫发现与陈亦桥有关的所有事情都能跟吴晓雨扯上联系的时候…沉莫发誓她很想找个楼顶就这么跳下去得了。 沉莫对吴晓雨的厌恶并不是单纯因为她和陈亦桥的接近,沉莫嫉妒她可以这么大方地在各种场合、各种人面前表达对陈亦桥的欣赏和夸奖,嫉妒她可以把自己的情感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表达出来。 沉莫同时更厌恶这样疯狂嫉妒别人的自己。 她深知自己连表达情感的勇气都没有,只会把情感在心里揉成了面目全非的模样后,藏在暗无天日的下水道,自欺欺人地对人说从未有过什么感情。 在那段时间,沉莫时而因为陈亦桥给她讲的一个笑话而觉得全世界的阳光都洒在她身上,也时而因为吴晓雨给陈亦桥买面包而一整天阴沉着脸吃不下饭。 沉莫就这么度过了高一,高二分班后因为选择了文科而被分到了一班,从此见到陈亦桥的次数屈指可数。 沉莫每次见到陈亦桥后,即使是路过打个招呼,她也能开心好久,可开心过后是比之前更大的失落和难过。 不论是否会遇见陈亦桥,沉莫心中的窟窿只会越来越大,直到这个巨大的窟窿把她所有的开心和欢喜全都吞噬。 沉莫觉得自己逐渐变成了一个黑漆漆的大洞,什么都可以从它里面穿过去,她觉得自己在慢慢变得麻木,既痛苦又麻木。 直到今天,直到沉莫再次看见吴晓雨。 所以当周承问她怎么了,沉莫不知道要怎么三言两语说明白事情的起因和结果。那不过是年少时最无用的感情罢了,即使当时流过再多的泪,如今沉莫也说不出来个所以然来。 沉莫看着周承的脸,这张脸比陈亦桥好看许多,也有他没有的温柔和稳重,也会在适当的时候流露出关切和担心。 即使是六七年后的今天,沉莫也依然擅长将隐藏和压抑自己的情感,于是她摇了摇头对周承说:“没什么,你让我来找你干啥。” 周承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他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沉莫说:“吴晓雨也是前两天来的实习生,她是学经济的,我看她专业能力挺强的,就让她跟着我助理处理一些我日常的事务,没想到你俩还是高中同学。” 沉莫听着这些话,感觉有一把生锈的刀缓慢地割着她的心口,那感觉说不上疼,只是让她感到恐惧。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是沉莫一直都知道,吴晓雨是个很优秀的人,如果说她是起早贪黑刻苦努力学出来的,那吴晓雨就是聪明又有悟性,不论学什么都有一种游刃有余的从容。 “好好好,我知道了,我们去吃饭吧。”沉莫拉着周承西服的一角,用服软的语气说道。 沉莫觉得此刻她的脑子好像停止了思考,为了摆脱“吴晓雨”这个话题,她慌不择路地逃跑。 周承似乎轻叹了一口气,随即又朝她微笑着说:“好,我带你去吃饭。” * * * * 吃了午饭回到公司,沉莫觉得整个下午脑袋都昏昏沉沉的。 毫无缘由的,沉莫突然间想尽可能远离周承。他们本就不是一路人,两人的相遇也是因为沉家文,她能有个正儿八经的工作已经是目前最好的结果了。 沉莫不想再重蹈覆辙,把好不容易看似正常的生活打乱。 沉莫给徐清落发了消息,让她六点下班来接自己,又鼓起勇气跟周承说不劳烦他接送了。 周承消息回得很快,只有一个简单的“好”,过了一会又发了条“好好休息”。 倒是徐清落磨磨蹭蹭过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复,末了还说“下班正好给你一个惊喜”。 沉莫现在只想安安稳稳度过她剩下的人生,她从来没像现在这么渴求过平淡如水的生活,所以对于徐清落所说的“惊喜”,她没来由地感觉有些不安。 * * * * 时间到了六点,沉莫看着周围同事也稀稀拉拉收拾东西,难过之余还不忘庆幸一下公司不加班的优良作风,同时怀着复杂的心情朝电梯走去。 沉莫一出公司门,就看见了徐清落,倒不是徐清落有多惹人注目,而是因为她倚着的迈巴赫过于显眼了。 她赶紧跑过去,跟见不得人一样,小声问徐清落:“这车你哪抢的?还抢个这么显眼的…关键还这么丑。” 徐清落冲她嘿嘿一笑:“你也觉得丑啊…这陈亦桥的,上车。” 沉莫听见这个名字一时间说不出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就知道她的不安是有道理的。 徐清落看沉莫像个雕塑一样,拉开车后门连推带搡把她塞进去了。 被徐清落推上车,沉莫看见了驾驶座上的人。虽然没看见正脸,但仅凭一个后脑勺甚至肩膀,她就能认出来,这确实是陈亦桥本人。 沉莫觉得她的脑袋要炸掉了,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些事情不能分批次、有条理地一件一件来呢? 徐清落关门的声音让沉莫回过神来。 要以什么样的神情面对陈亦桥呢?要用什么样的语气跟他说话呢?曾经铁了心不会再见的人,如今在这么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又遇见了,沉莫竟然觉得有些可笑。 “嗨,沉莫,好久不见了。”还是陈亦桥先开了口,还是从前那种不温不火的声音。这让沉莫产生了一种错觉,陈亦桥好像还是高中时候的那个男生,时间在他身上没留下一点痕迹,他似乎永远不会因为学习、工作的事情烦恼。 “嗯,确实好久不见了,是徐清落打车叫到你了吗?” 话一出口沉莫就有些后悔。她也希望自己像个温柔女人一样说些感人至深的台词,但话到了嘴边还是以最擅长的冷嘲热讽说了出来。 “哎,你还真别说沉莫,这还真是我打车来接你的。” 徐清落听见沉莫阴阳怪气也不生气,自顾自地说:“我准备打车接你来着,刚等一会就看见这丑…呃,这豪车停我边上,摇下车窗我才看见这不咱老同学吗,就正好搭他车来接你了,你说这巧不巧。” “哼今天净遇见老同学了,我今天去公司还遇见吴晓雨了。”沉莫冷哼一声。 “那也太巧了吧,我今天开车在路上看见徐清落就觉得已经够巧了,没想到她是要去接你,我一想我也好久没见到你了,就跟徐清落一起来了。” 显而易见,陈亦桥迟钝惯了的脑子并没听出来沉莫说的重点在吴晓雨,就像他高中时候一样。 看着眼前将近六年没见的陈亦桥,沉莫感觉他还是那个高中生,他只是通过某种投机取巧的方法从六年前原封不动地转移到她面前。 沉莫出神地想,如果每天都能听见他的声音,就这么像老朋友一样跟他说几句话,她愿意充满希望地一天天活下去。 “是吧,从你俩分班开始,咱们几个就没咋见面了,更别提上大学以后了,今天能遇见真的是缘分啊。”徐清落由衷地说。 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你一言我一语,沉莫感觉自己好像真的回到了高中,那时候她总是拉着陈亦桥去找徐清落一起吃饭,那是她最想回去的时光。 “沉莫,咱们真的好久不见了,一起去吃个饭吧。”陈亦桥突然问沉莫。 沉莫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专心开车的样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一瞬间,无数似曾相识的场景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总是这么看着他,看着他专心地做自己的事情。 沉莫害怕再看下去只会让自己更加难受,赶忙别开头,犹豫着该怎么开口。 “走吧莫莫,这是你你早晚要面对的事情,永远这么畏畏缩缩的痛苦的只有你自己。”徐清落从后视镜里看着沉莫,沉莫当然懂她是什么意思。 “…嗯好吧,但咱们吃完早点回吧,我今天头疼得要炸了。”沉莫最终艰难地答应了。 沉莫内心无比矛盾,说实话她内心是想去的。她喜欢和陈亦桥吃吃饭、聊聊天,像普通朋友那样相聚又分别,或许总有一天她能放下对他的喜欢和执念。 但她同时又无比清楚,这个过程不是她想象中那么轻松,她明白他会有自己喜欢的人,他会结婚生子,他会远走他乡。 她害怕在她放下他之前,她要作为朋友祝贺他、恭喜他,这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沉莫默默把头依在车窗上,闭着眼睛,努力抑制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说服自己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 “今天晚上估计要喝很多酒了。”终了沉莫这么想道。 大哭大闹企图引起你的注意 他们来到过去时常去的烧烤摊,周围的小店感觉五六年都没什么变化,还是那些熟悉的店家。 徐清落熟练地在菜单上勾勾画画,末了问陈亦桥和沉莫:“你俩看看还有啥要点的?” 沉莫一手撑着额头,一边看着菜单。 “要一提啤酒吧。”沉莫没精打采地说。 徐清落看了看沉莫,最终也没说什么,于是转过头问陈亦桥:“你喝不喝?” 陈亦桥摆弄着桌上的辣椒罐,随口说道:“我不喝了,晚上还得开车送你们回去。” 沉莫抬头问他:“你说到这个我还想问你呢,这是你的车?你啥时候这么有钱了?” 陈亦桥听见这话挠了挠头说:“这不是我的车,这我爸的车,他说最近让我练练手,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让我帮忙开车。” 沉莫本想吐槽“你爸的不就是你的”,但听他说“回去”,沉莫萎靡的精神一下子振作起来:“回去?你要回哪去?你不住在这了?你什么时候搬家了吗?” 面对沉莫一连串的问题,陈亦桥被弄得不知如何开口,在脑子里组织好语言后才硬着头皮说:“我就刚放假在这边待两天,跟老朋友吃吃饭,过几天就回X市那边了,我爸催着我回那边实习…我去,一说这个就烦。” 沉莫不知道该说什么,指甲来回扣着手背,直到被徐清落狠狠打了一下才发觉手背已经被她扣出来好几个血红色的道道。 “哦,这样啊,你大学在X市上的吗?那你以后工作就待在那边了吗?”沉莫努力用平常的语气问他,尽量做到不在当事人面前崩溃。 “嗯,应该是的。” “那以后我们还能再见吗?”沉莫想问,但她很清楚答案。就像她曾经问过他许许多多的问题一样,他不在乎,也没有意义。 “我以为这次见面是咱们新的开始,我还高兴咱们以后又能天天一块玩了,没想到这是最后一顿饭啊。”沉莫略带嘲讽地说。 “嗨,别这么说,我毕竟在这活了十来年,以后怎么样也不好说,再说指不定你们哪天就来X市旅游了,我还能请你们吃饭呢。”陈亦桥乐呵地说着,他的语气中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这件事似乎还比不上今天晚上吃什么重要。 沉莫苦笑一下,她最恨陈亦桥这个样子,好像他永远都不会为朋友的分别而感触,反而是她自己难过得死去活来,最终也只能怪自己拿得起放不下。 “行,那你到时候结婚啥的可得请我们哈,我和莫莫去你们那玩。”徐清落淡淡地说。 “哈哈哈哈成,这个你们放心,咱们关系这么好我到时候肯定好好招待你们。”陈亦桥似乎真的很开心,甚至跟徐清落聊起了X市“当地人必去”的旅游景点。 听到陈亦桥津津乐道地谈论起旅游的话题,沉莫只想晕过去算了,她恨不得把辣椒罐扣他头上。可最终她也只是默默冲他翻白眼,听着他吐槽X市一年四季都是旅游旺季云云。 直到沉莫浑浑噩噩差不多喝完了一提啤酒,陈亦桥还在说X市,现在已经从自然景区讲到人文地理,包括但不限于烧烤、凉皮、胡辣汤,甚至连放青椒的肉夹馍都要批判一番,听得沉莫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 “爹的,你咋还在说,有完没完了?说得我头疼。”沉莫撑着脑袋没好气地说。 陈亦桥被骂得莫名其妙,只当是沉莫喝多了乱发脾气,安慰她说:“哈哈哈哈,你别生气,到时候你来X市我天天带你吃,我大学这几年就在那边吃好吃的了。” 沉莫听着他心平气和地说话,突然觉得心里更难受了,她压抑了一天的委屈和难过终于在酒精的作用下全都发泄出来了。 “哈哈哈哈,你说得倒挺好啊陈亦桥,从咱们高中毕业…哦不对,从咱们分班开始,除了见面打个招呼,其他时间我都以为你是不是死了,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你就不会舍不得你的好朋友吗,才几天就跟别人打成一片…呜呜呜…你现在装什么热情啊?你现在要走了想起我们来了是吧?” 沉莫打了个嗝继续哭诉: “我从没见过你这么狠心的人…当时分班你知道我多难过吗,我每天除了学习其他时候一想到这些就天天哭…爹的谁知道您跟个没事人一样就知道吃你那破饭、玩你那破游戏,你难道一点难过都没有吗?是我的真心不够打动你吗?只有我自己跟个傻叉一样在那难过?啊?!陈亦桥你说话!呜呜呜哼哼呜呜…” 沉莫连骂带哭,她觉得自己现在还挺清醒的,但至于她为什么没醉就开始发酒疯,她自己也不知道,或许是自然而然的情感流露,或许是事到如今,有些话不说出来就永远都没机会了。 陈亦桥似乎没见过这样的沉莫,他听着沉莫这些话,心里五味杂陈,直到沉莫说完,他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能让沉莫好受一点。 陈亦桥很早就知道自己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男生,平均水平的成绩,普普通通的长相,生活虽不像一些长得又高又帅的男生那样精彩,但和大多数男生一样三五成群地打打篮球、玩玩游戏,这样的生活似乎也不错。 他以为他平平淡淡的人生会永远这么继续下去,没有任何期待地结婚、生子、老去、死亡… 和他平凡的人生一脉相承,他不怎么努力的中考成绩只够得上普通高中,他觉得这似乎也不错,但最终还是听从父母的安排交了借读费进了一高的分校。虽说学籍是分校,但平时上课考试都是和总校的学生一起的。 时至今日,第一次和沉莫认识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时常变着花样出现在梦里。 由于分校的学生晚两天才入学军训,导致他们需要在全班面前单独做自我介绍,因此所有人都知道哪些是不够分数线的分校学生。 不过当时陈亦桥并不在意,他一向将这些事情置之度外,反正总能找到志趣相投的朋友,重复着和从前差不多的生活。 教官让两拨学生相对而立,接着让前两排的学生坐下,好让最后一排的学生听见新同学的自我介绍。 沉莫个子比较高,站在最后一排,原本和旁边刚认识两天就聊得投缘的同学眉飞色舞地聊着八卦,完全没注意教官的指令,于是在前两排学生麻利坐下去时就这么正正好被教官逮个正着。 因为在休息时间,教官也没处罚沉莫,笑着对她说:“怎么又是沉莫啊,每次你说话都能被我抓到,那你来挑位新同学做第一个自我介绍吧。” 沉莫心里不禁大草,当时就因为教官让做自我介绍时她事不关己地补防晒霜,还没涂匀就被第一个点起来做自我介绍,如今又让她被逮到点别人自我介绍。 沉莫心里盘算着可不能因为这个得罪新同学,眼睛快速划过每个人的脸准备找个好欺负的点出来。 她的目光经过陈亦桥时,发现他好像也在看自己,但奇怪的是沉莫并没有感觉他在跟自己对视。他的目光虽然是在看向自己,但眼神中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内容,似乎是在发呆的时候眼睛碰巧落在了沉莫身上。 沉莫心里坏笑,脸上却阳光灿烂地笑道:“那就最后一排右数第四个戴眼镜的男生吧。” 陈亦桥直到被旁边的人齐刷刷地行注目礼时才意识到沉莫点的人是自己。 其实他在排队和总校学生面对面站时就注意到沉莫了,她本身就又高又瘦,还站得很挺拔,甚至在和周围人趁机说笑的时候也是昂首挺胸,一点不知道收敛。 陈亦桥在后排隔着人群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看着沉莫,其间她说到开心时就仰着脸笑,牙齿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大笑时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她的小虎牙。 也难怪教官一眼就能抓住沉莫,在周围人都被太阳晒得哭丧着脸,沉莫生动鲜活的笑脸似乎比九月的太阳还要耀眼。 由于陈亦桥一直注视着沉莫,以至于当她被教官点名时,他看到她表情像翻书一样突然拉下来,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亦桥努力让自己的脑袋放空,才好不容易把自己的表情藏好。这也能解释为什么沉莫看向他的时候感觉他目光空洞,以及对自己的点名毫无反应。 陈亦桥一边感叹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巧的事情,一边走到两边人中间的空地准备做自我介绍。 为了防止自己在自我介绍时被刚刚的事情分心,陈亦桥始终没往沉莫的方向看,僵硬地直视着前方做着自我介绍。 “大家好,我叫陈亦桥,平时的爱好是打游戏,篮球也会一点,希望能和大家交朋友。” “不如你先和刚刚点你的女生交个朋友吧。”教官打趣道。 陈亦桥好像被抓个正着的小偷,脸突然变得通红,还要故作冷静地左右张望着,假装一脸无知地寻找沉莫。 沉莫心里大骂他爹的,默默翻了个白眼,看着陈亦桥左看右看的傻样,冲他招了招手,“哎,这儿!” 周围的人忍不住笑了起来,沉莫往前蹭了蹭,陈亦桥也识趣地向她的方向挪了两步。 “那个,你好哈,我叫沉莫,莫愁的莫。”沉莫冲他边笑边说。 陈亦桥看着沉莫,两人之间没有了重重迭迭的脑袋,陈亦桥就这么面对面地看着沉莫,还是冲着他笑得一脸灿烂的沉莫,突然间好像不会说话了一样,只能捡着刚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你好,我叫陈亦桥。” “哈哈哈好好好,好的陈亦桥,请问是哪个yi?” 陈亦桥看着沉莫眼睛都笑没了,根本没心思想他的yi是哪个yi,他甚至想说“无所谓,哪个yi都可以”。 沉莫以为他是不会组词,立马肩负起“帮助新交到的朋友解围”的任务,真诚地问他:“是神采奕奕的奕吗?” 陈亦桥听见沉莫的话,鬼使神差地说:“就是神采奕奕…”话一出口才反应过来,这俩好像不是一个字。 周围一片笑声,陈亦桥也跟着傻乐,沉莫则为自己勇于为同学解难的行为暗自骄傲。 这也阴差阳错地让沉莫在开学后好几次统计名字都写的“陈奕桥”,让老师一顿好找。 如今陈亦桥又想起来,他当时心里想的是“神采奕奕”这个词简直是对沉莫的真实写照。 看到这个词他就能会想起第一次见沉莫的那个夏天,她好看的脸仿佛黑夜里的星星一样熠熠生辉。 他不知道为什么在没见沉莫的这短短几年,她似乎变成了一颗正在死亡的行星,她身上的光芒和温暖都变成了一片死寂。 从沉莫上车开始,他似乎就再没见她笑过,他很想问问她怎么了,这几年来发生了什么,她过得好不好。但他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关心她的资格和身份,只能对过去闭口不谈。 看着面前仅一张桌子之隔的沉莫靠在徐清落肩膀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哭着,他很想帮她擦擦眼泪。 但他觉得此刻她是那么遥不可及,比他们第一次相见时隔着的人群还要远,他的手怎么都触碰不到她。 陈亦桥又想起第一次跟沉莫说话时脑子里乱作一团,现在的他也是千言万语说不出口,只化作一句没头没脑的“对不起”,就像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一样。 徐清落好像无声地叹息一声,开口说道:“吃得差不多了咱就走吧,沉莫喝多了,我送她回家。” 小吃街上人来人往,热闹嘈杂。无人在意别人身上发生着什么,正如他们自己也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即使自己的世界天崩地裂,在周围人看来也只是一个肥皂泡破碎的声音。 双向奔赴,但方向反了 陈亦桥沉默地开着车,时不时从后视镜里看两眼沉莫。 沉莫歪着头靠在徐清落肩膀上,安静地闭着眼睛,没有再哭闹。 十几分钟后车平稳地停在沉莫家楼下,徐清落看见那辆熟悉的奥迪车,心里嘟囔了句“神经病”,顺手拍了拍沉莫的脸,叫她下车。 “能自己摸到家门不?”徐清落问沉莫。 沉莫茫然地睁开眼,看了眼外面自家楼道,转头对徐清落摇了摇头:“摸不到,你送我上去吧。” 徐清落轻笑了一声,对陈亦桥说:“我送沉莫上去,你把我们送到这就行,我今晚上在沉莫家陪她一起,你先回吧。” 陈亦桥先是点了点头,随即又说:“我跟你一起吧。” 徐清落本想拒绝,但看陈亦桥已经开门下车,也没再阻止。 陈亦桥帮沉莫拉开车门,他本想伸手扶沉莫下车,但他看着沉莫抬头看他的眼神,突然意识到几年过去,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是从前那样亲密的朋友,那只手最终还是没有伸向她,只是说了句:“看着点别摔了。” 沉莫看他就这么杵在车门前也没有要伸手扶她的意思,眯了眯眼睛,冷着脸气呼呼地下了车。 徐清落扶着沉莫往单元楼走,陈亦桥就跟在两人后面。 沉莫边走边回想,她想到刚刚陈亦桥站在那无动于衷的样子,想到自己今天这么难过他似乎完全不在意的样子。 沉莫越想越气,猛地停住脚步回头,把正低头走路的陈亦桥吓了一跳。 “我去,你干啥,我差点撞你身上。”陈亦桥说话的语气跟几年前一模一样。 沉莫本想让他滚,但还尚存一丝理智让她没说出口,她忍着心里的难过和气愤对陈亦桥说:“你回去吧,不用送我,我不想再看见你了。” 说完这句话,三个人都安静极了,沉莫看见陈亦桥微微睁大的眼里写满了疑惑和一惊讶,心里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感。 陈亦桥仿佛听见了什么从没听过的语言一样,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怔怔地点了点头,甚至连再见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 回到车里,陈亦桥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自己的有些不对劲,但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此时此刻是什么感觉。 他并不擅长处理和表达自己的感情,但沉莫今天的行为让他感觉到莫名不安,他隐隐觉得他和沉莫之间好像再也回不到以前了,而他似乎对此无能为力,他第一次感到有些害怕。 陈亦桥想起吃饭时沉莫对他的控诉,从前的记忆突然在脑海里活了过来。 文理科分班是在高一寒假,放假那天陈亦桥和平时几个玩得好的朋友约好去网吧,当时和杨时玩得好的吴晓雨也要跟着去,陈亦桥以为是因为杨时,也没有多想。 几个人刚出教室门,陈亦桥就看见沉莫趴在走廊上,他有些意外,准备上前跟她打个招呼,结果沉莫转过头后的笑脸刚维持了几秒就拉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留下满脸疑惑的陈亦桥,最后在杨时他们“上号上号”的嚷嚷声中将这事抛到脑后。 从那天起,沉莫再也没来找过他,吃饭也好,出去玩也好,沉莫表现得好像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要不是偶尔在学校遇见沉莫和他打招呼,他都以为沉莫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但二人的关系也止步于遇见时的友好点头和招手,除此之外再无别的联系。 陈亦桥也曾想找沉莫问个明白,但他随遇而安的性格终究将这些一拖再拖,直到毕业后两人彻底失去联系。 陈亦桥以为沉莫和他从前许许多多的朋友一样,热烈而短暂,彼此相遇后又永远地分别。 直到今天他在开着车在路上漫无目的地瞎晃,看见徐清落,过去的回忆像潮水般涌来,关于沉莫的记忆一瞬间在脑海里复苏,陈亦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几乎是鬼使神差地,陈亦桥和徐清落打招呼,徐清落坐上车,二人来到沉莫实习公司楼下,他竟然有些紧张,甚至在心里默默练习见到沉莫时开口第一句话的语气。 他感觉时间像一团浆糊一样,让他分不清现在和从前,直到看见沉莫从写字楼里走出来,他才有了实感,一切又恢复正常。 沉莫和高中时一样穿着T恤和短裤,头发从短发变成了齐肩的中长发,被风吹开的刘海让她的脸完整地露出来,陈亦桥觉得她好像比高中更瘦了,眼下的黑眼圈也比之前明显了许多。 陈亦桥在沉莫身上移不开眼,他看着如今外表变化不大的沉莫,却感觉她已经完完全全是另外一个人了。 直到沉莫坐上车,他才收回视线,眼睛空洞地看着前方,他觉得自己像第一次和沉莫说话时一样紧张。 “嗨,沉莫,好久不见了。” 先前在车里排练的话全都忘得一干二净,到嘴边的却是一句最不痛不痒的话。 “嗯,确实好久不见了,是徐清落叫车叫到你了吗?” 听到沉莫像从前一样惯用的冷嘲热讽,陈亦桥差点以为时间回到了六年前的高一。 他似乎觉得心里一直悬着的东西如今终于落地了,至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但无论如何能再次遇见沉莫,陈亦桥只觉得开心,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意识到。 他本以为他们可以和从前一样吃饭喝酒,打闹玩笑。但事实证明,他们好像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陈亦桥苦笑了一下,看见不远处沉莫和徐清落还站在原地,还是发动车子离开了。 “还看呢,人都到家了。”徐清落抱着胳膊对旁边的沉莫说。 沉莫好像被徐清落的声音惊醒一样,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徐清落这才注意到沉莫满脸的眼泪。 “我的乖乖,你这是咋了?怎么还掉小珍珠了?”徐清落一边用手胡乱地抹着沉莫脸上的泪,一边哄着她回家。 * * * * 无人在意的黑色奥迪里,周承始终注视着沉莫,她的一哭一笑都牵动着周承的情绪。直到沉莫走进楼道,再也看不见了,周承才疲惫地闭上眼睛,想让自己的内心恢复平静。 周承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回想起他第一次见沉莫的时候,已经是很多年之前了,他从没想过能再次遇见她,更没想到能和她的人生有交集。 当他前几天前偶然翻了翻放在桌子上助理整理的沉家文的资料,一张照片一下子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小心翼翼地将那张照片抽出来,他既惊喜又慌张,他不敢相信竟然能再次看见她,即使只是一张照片。 他看着手上沉莫的资料,原来她现在还在上大学,原来她才二十一岁,他竟然比她大七岁。他顿时有些丧气,竟然恨自己为什么不晚出生几年。 周承的指尖划过照片上沉莫笑着的脸,眼神幽暗,就像一切隐秘的欲望都有了顺理成章的出口。 他小心地把沉莫的照片从文件上撕下来,放进自己的钱包,就好像那是什么无价之宝一样。 此刻他的内心无比矛盾,他一方面恨不得马上找个借口去见自己几年来心心念念的人,对她亲一亲、抱一抱;一方面沉家文的事就像一道鸿沟横亘在他和沉莫中间,让他不敢再往前走。 之后几天,周承几乎每天晚上都做关于她的梦。梦里沉莫开怀大笑的脸、黯然神伤的脸、无聊发呆的脸…当然更多是两人缱绻旖旎、翻云覆雨的场景。 梦境的真实常常让他忘记现实中自己和沉莫就是两个陌生人,所以每当他从梦里醒来,发现身边并没有沉莫的影子,他就感觉无比失落和挫败,甚至觉得没有沉莫的人生根本没有意义。 经过几天内心的折磨,周承终于选择鼓起勇气去见沉莫,他想把关于沉家文的事情实话实说,即使她为此讨厌他,他也受不了每天被自己的内心折磨。 去见沉莫那天,他在衣柜前犹豫了好久,终于选定一套比较休闲的短袖衬衫和西裤。 那天他下了班就把车开到沉莫家楼下,迟迟不敢迈出下一步。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上学的时候,会因为上学迟到、忘带作业这种事情而心跳加速。 他就这么在沉莫家楼下待了一夜,说来也怪,他只要想到沉莫就在离他几十米左右的房间里,他竟然感到一种无比安稳的感觉。 第二天早上六点多周承就在车里醒来了,他看时间还早,就在车上处理了一些工作,再次抬腕看表已经是九点五十了。他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下了车。 他走向楼道,上了楼,站在沉莫家门前。这短短不到两分钟的路在周承的脑海里排练了上百回。 他在门前调整好呼吸,直到十点整,他才按响了门铃。 当时隔六年再次听见沉莫的声音、看见沉莫的样子,周承有些恍惚,他害怕自己又是在梦中,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沉莫又消失了。 直到沉莫把他送出门,他坐在车上,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 如今的沉莫和自己记忆中的沉莫已相去甚远,她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原本就不怎么胖的脸似乎更消瘦了,他甚至很难把面前的人和六年前的她联系起来。 但奇怪的是,周承并没有对沉莫的幻想破碎的感觉,他看着如今的沉莫,一心想的都是怎么能让沉莫像从前一样开心。 一想到沉莫最后答应自己来公司实习时开心的样子,周承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他甚至开始期待起上班。 谁想到仅仅是沉莫上班的第一天,周承就体会到自己的心情时刻系在别人身上的感觉,可悲的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他失神地看着三楼沉莫家亮起的灯,忽然觉得他和沉莫之间还有好远的路要走。 说得清的不叫喜欢 徐清落好不容易把沉莫拖回家,到家两人就一起栽倒在床上。 沉莫双眼无神地望着天花板上的灯,时不时掉几滴眼泪。 “沉莫,别哭了,我早就说,陈亦桥不是那种适合喜欢的人,你们做朋友说不定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徐清落侧躺着身子,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擦着沉莫脸上的泪。 “你真这么觉得?那你觉得他喜欢我吗?他知道我喜欢他吗?”沉莫抽泣着说。 “陈亦桥又不傻,就算他看不出来,他身边那群爱起哄的朋友就没一个看出来?再退一步,你今天都这样了,他就算作为朋友也有点过于冷漠了。” 或许是觉得灯光过于刺眼,沉莫闭上了眼睛,灯光照在眼皮上一片猩红,她又想起她和陈亦桥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夏天,仿佛又听见那年操场上的蝉鸣。 沉莫痛苦地皱起眉头,哑着嗓子说:“唉,我好想回到高一的时候,那时候的我真的好快乐…” 徐清落听见沉莫这话,心里像被刺扎了一样,她挨着沉莫躺下,许久才开口道:“莫莫,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从高一分班那年之后,你好像就没有真正开心过…或许陈亦桥曾经真的给你带来过快乐,但是人总是会变的,现在陈亦桥带给你的只有痛苦,你应该远离他了…我真的很担心我走后这一年你会变得更糟,我真的很害怕,我不想失去你…” 徐清落的声音有些哽咽,沉莫知道她的话是什么意思,或许是自己曾经过激的自我伤害行为让徐清落留下了心理阴影,沉莫每次想到这些就觉得十分对不起徐清落。 于是沉莫翻了个身,十分罕见地露出认真的神色,缓缓对徐清落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做出让你担心的事情了,我只是今天看见陈亦桥才脑子不清醒了…再加上沉家文的破事,我只是觉得最近有些累,我也在慢慢适应现在的生活,你别担心。” 沉莫像突然想到什么一样,用轻快的语气对徐清落说:“对了,今天我上班第一天办公室有很多姐姐,她们都很好,还给我小零食,特别好吃,我真的很开心。” 徐清落听见沉莫这话,也笑了起来,她吸了吸鼻涕,有些欣慰地说:“我就说嘛,你真的很好,有很多人喜欢你的。” 听见徐清落这话,沉莫十分受用。 沉莫从没觉得自己长得有多好看,但从小学到高中,她明里暗里听见过不少人说喜欢她,她只觉得纳闷,甚至问过徐清落她到底哪那么招人喜欢,每次徐清落只是笑着说:“这哪有那么多原因啊,能说清楚的就不叫喜欢了。” 如今又听到这样的话,沉莫只觉得想哭,她暗自发誓从明天起改头换面,捡回从前的自己,重新给身边的朋友带来快乐。 “哦对了,你说起上班我也突然想起来,刚刚咱们上楼的时候我好像看见周承的车了,你小心点他,我觉得他不是喜欢你就是想噶你腰子。” 沉莫听见这话差点把鼻涕笑出来,在徐清落略带嫌弃的目光下,沉莫擤了把鼻涕,正色道:“说实话,我也有这种感觉。” 徐清落不禁也笑了起来:“哎哟喂,那你觉得他是哪种可能?” 沉莫撅了撅嘴,不情愿地说:“哼,你问我?像我这么没有自知之明的人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喜欢我。” 这话逗得徐清落眼泪都笑出来了,一边附和她一边擦眼泪。 两人就这么打打闹闹,仿佛今天发生的全部不愉快都没发生过一样。过了一会,两人说累了,就这么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 * * * 徐清落是被一直震动的闹铃吵醒的,她嘟嘟囔囔了几句,捞起手机一看,马上去拍旁边睡得四仰八叉的沉莫。 “沉莫,醒醒!七点半了!你是不是要去上班了!” 沉莫被徐清落拍醒,一脸惊恐地坐起来,看到才七点半,灵魂仿佛又回到了体内,她伸了个懒腰,晃晃悠悠地下了床,边打呵欠边说:“才七点半,不急,八点才去上班。” 听见沉莫这么说,徐清落又直挺挺地倒在床上,睡了过去。 沉莫出门的时候看徐清落安稳地睡着,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于是哼着歌下了楼。 看见周承的车果竟然还在楼下,沉莫不确定他是在这待了一晚上还是早早就来了。 她走到车前,敲了敲驾驶座一侧的车窗,顺便对着车窗照了照镜子,看见了自己肿成单眼皮的眼睛。 车窗缓缓降下,沉莫看见周承眼里的红血丝,就知道这人应该是在楼下待了一晚上。 “早啊,上车吧。”虽然周承肉眼可见地疲倦,但看见沉莫还是嘴角扯出了个笑容。 沉莫上了车,边系安全带边随口问道:“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昨晚没休息好吗?” 周承以为沉莫在关心自己,忙说:“唔,没有…嗯,可能是工作忙得太晚了。” 沉莫本来心情就不错,看见周承撒谎的样子也只是觉得有趣。 周承看见沉莫扭向窗外的侧脸,阳光照在她脸上,让他看不清她此刻的表情。他觉得沉莫就像一只吃饱喝足在晒太阳的小猫。 他试探地和沉莫搭话:“昨天上班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沉莫把头扭了过来,想了想说:“我觉得挺好的,虽然还没怎么干活,但办公室的姐姐人都特别好,会教我做事,我觉得比上学好玩。” “对了,我和旁边的姐姐聊天的时候她跟我说实验高中那边新开了家火锅店特别好吃,改天我请你去吃。” 周承就这么安静地听着沉莫说话,仿佛忘记了他一夜无眠,忘记了他看到沉莫从陌生男人车上下来时他很久没体会的嫉妒的感觉。 这一刻他只觉得安心和满足,仅仅是听着沉莫说说话,和她聊聊天,都是他曾经只能在梦里实现的事。他生怕老天突然收回这份美好,因此和沉莫相处的每分每秒他都无比珍惜。 末了,沉莫抿了抿嘴,十分真诚地说:“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不论是公司的实习还是你对我其他的帮助,我都很感谢。” 周承第一次听见沉莫用这么认真的语气说话,只觉得她可爱极了,真想跟她说“只要你开心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 这是他的真心话,但他害怕沉莫觉得自己是神经病,还是努力克制住,清了清嗓子说道:“干嘛感谢我,我只是给你提供个机会罢了,像你这么优秀的人,不论在哪都会有很好的机会。” 他说话间用余光去看沉莫,看见她挂在脸上的浅笑,也不自觉笑着说:“而且,每天跟你聊天我也很开心。” 沉莫有些惊讶:“啊真的吗?!哈哈哈,谢谢你,你这么说我也很开心耶。” 沉莫自己也觉得奇怪,也许是昨天把长久以来对陈亦桥的积怨都发泄出来了,也许是陈亦桥的闪躲让她暂时死心了,也许是同事们星星点点的善意,也许是周承对她若有如无的照顾… 总之,她突然间感到身心变得轻松了许多,甚至感到自己能向从前那样给身边的人带来快乐了。 她不知道这种情绪能持续多久,但看着车窗外郁郁葱葱的树木和耀眼的阳光,沉莫觉得自己体内有一汪汩汩冒泡的温泉缓缓流遍全身,似乎一切都在慢慢好起来。 * * * * 到了公司后,沉莫和周承分头去了各自的办公室。 沉莫坐在工位上刷了会手机,刚准备掏出课本复习,一个梳着背头戴着圆框眼镜的男人用手指敲了敲她的隔板,递给她一迭资料,沉莫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这人开口说道:“实习生,你看下这些案例,参照这个格式给我整理出一个股权转让纠纷的类案分析,这两天尽快交给我。” 沉莫被这突如其来的任务弄得摸不着头脑,还没等她说些什么,那男人就晃着脑袋转身离开了。 “搞什么啊…”沉莫看见这人趾高气昂的样子就火大。 旁边同为实习生的林慧颖悄悄凑过来说:“那男的好像是个小组长啥的,这个案例应该是刘熙姐每个星期要求写的,上个星期就是我写的,他一直在挑刺儿,后来交给刘熙姐说挺好的他才闭嘴,反正小心点他吧,他心眼小得很。”说完还不忘撇撇嘴。 沉莫也朝那男人的方向翻了个白眼,嘟囔着:“哼,看得出来他挺没素质的…” 林慧颖听见沉莫这么敢说,又害怕又好笑,忙捂着嘴让她小点声。 沉莫对她道完谢,任命般地开始看手上的资料。她在学校就一向不喜欢商法,但凭着单纯的努力和用功学得也算差强人意,如今看着手里如天书一般的现实案例,沉莫不得不感叹自己才疏学浅。 一整天下来沉莫都沉浸在工作中,时间过得飞快,直到周承给她发微信催她下班,沉莫才发觉时间已经快七点半了。 周承从办公室出来看见吴晓雨还没下班,顺口说了句:“还不下班啊?” 吴晓雨抬头看了看周承,似乎有些惊讶,但马上回答他:“哦…这个报表我想今天整完,马上就弄好了…周总您怎么今天也加班了?” 周承微微笑着说:“我等沉莫一起,你也快下班吧,别太晚回去。” 吴晓雨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朝周承微笑着说:“好的,我马上就回去,周总您慢走。” 看着周承离开的背影,吴晓雨还能会想起刚刚周承提到沉莫时语气里的温柔,她用力咬着嘴唇,“沉莫,为什么你总是能这么容易得到大家的喜爱。” 但一想自己高中时候第一眼看见沉莫也被她大方率真的性格吸引,又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转而认真整理起电脑上的报表。 必胜客何尝不是一种西餐 沉莫揉了把脸,虽然正儿八经开始干活的第一天就很累,但看着已经有了雏形的文章,第一次体会到学习之外的活动带给她的成就感。 她下了楼,看见周承的车,快步走上去,有些迫不及待和他分享今天的上班心得。 “哈哈,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在等我下班,就在公司多待了会儿。”沉莫朝周承不好意思地笑笑。 周承心情很好地挑了挑眉,对沉莫说:“我没关系,我是担心你这么晚了还不下班,不按时吃饭身体会出问题。”顿了顿他又开口道:“…你吃饭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请你吃饭吧。” 沉莫听出周承语气里的试探,在意外之余又觉得有趣,她不是陈亦桥那样的傻子,她能隐隐约约觉察出周承对她表现出的“特殊的”好意,但她不理解这其中的原因,这种没来由的喜欢或是厌恶都只会让她不安。 于是她侧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周承,说道:“嗯?为什么要突然请我吃饭?” 周承被她看得心跳加速,努力控制住不稳的呼吸说道:“我很喜欢跟你在一起,想请你吃饭,跟你交个朋友。” 沉莫听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她想起自己曾经嘴硬和身边的人说“觉得和陈亦桥相处很舒服”、“我就是想和陈亦桥交个朋友”,如今自己成了局外人,才后知后觉这句话有多欲盖弥彰,不禁觉得又害羞又好笑。 她不太相信周承这种人会无缘无故对别人好,但碍于自己的工作还要仰仗周承,她决定只要周承不明说,就只当听不出来他话里的意思。 于是沉莫很快调整好心态,避重就轻地说:“哈哈好呀,那下次我请你,去哪吃?” 周承想了想,开口问道:“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沉莫直言道:“你是已经想好了出于礼貌问我,还是真的问我要吃什么?” 周承听到这话没忍住笑出了声,便实话说道:“我其实是想带你去吃日料的,但还是觉得要先问下你。” 沉莫摆了摆手,略带嫌弃地说:“呃,我不太喜欢吃日料…咱俩去吃西餐吧。” 周承挑了挑眉:“也行,你想去哪家餐厅?” “必胜客吧,我放假回来还一次没吃过呢,在我们学校那破地方上学,整整四个月我一口都没吃过。” “…” 周承无语,心想着这算哪门子西餐啊,但听着沉莫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略带撒娇的口吻(也有可能完全是周承自己无中生有),心里感觉软软的,越想越觉得沉莫可爱,也顾不得什么西餐不西餐了,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沉莫开心极了,她说的是实话,她虽然在首都A市上学,但学校坐落在偏远的郊区,专门吃顿好的还得专门坐地铁进城。 她再加上上个学期同时复习法考和公考,沉莫几乎一整个学期都没正儿八经吃顿好的。回来后徐清落又不乐意吃那些油腻的东西,沉莫很自然地想拐周承陪她去吃。 沉莫正开心着,似乎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现在已经默认周承对自己的偏爱,并且不自觉地依赖他,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这份偏爱。 周承此刻正在导航着附近的必胜客,沉莫掏出手机准备在app上团个券,周承瞥见她在手机上捣鼓着什么,边发动车边问她:“你在干嘛?” “我团个券,看看咱俩吃哪个套餐。” 周承特别喜欢沉莫说他俩是“咱俩”,在心里止不住地学她重复这两个字,脸上却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地说:“那你用我手机吧。” 沉莫想了想,反正也是周承请客,就同意了。 她拿过周承的手机,一尘不染的屏幕被沉莫拿在手里顿时填了两枚清晰的指纹印,她默默吐了吐舌头,有些不好意思。 “咳,你手机密码多少?”沉莫倒也不见外。 “1107。” 沉莫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心情莫名很好。 “你的生日?” “嗯。” 沉莫沉默了一会,突然扭过头问周承:“你是天蝎座的?” “嗯。”周承有些意外沉莫会问这个,他追问道:“怎么了?” “你不喜欢天蝎的吗?”周承硬生生把这句话吞回肚子里。 沉莫扭回头,没回答他。专心摆弄起他的手机,沉莫把手机里里外外划拉了好几遍,最终无奈地说:“大哥,你手机里连个外卖软件都没有,我咋用你手机点啊?” 周承略微抱歉地说:“哦,我不怎么点外卖,那你在我手机上直接下载软件就行。” 沉莫麻利下好软件,发现周承之前注册过,便直接用微信登录,在微信授权弹出的瞬间,沉莫无意中看到自己的对话框被周承在微信里置顶,甚至备注“莫莫”,沉莫的脑子有些宕机,手里机械地操作着,等慢慢恢复过来,沉莫竟然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有些微微发烫。 “沉莫啊沉莫,真是没出息,这点雕虫小技还能脸红,真丢脸啊。” 沉莫一边在内心自我反省着,一边假装淡定地问周承:“你一般怎么支付?微信还是银行卡?” 周承边开车边随意说道:“微信吧,密码是951107。” “哦。”沉莫火速付完款,便把那手机放回原处,仿佛那是个烫手的山药。 沉莫双手捧着脸,企图给脸降温,她现在恨不得马上跟徐清落吐槽,但想着至少还得撑两个小时才能回到家,沉莫只能不停地咬着嘴上的死皮,好像这样就能缓解她倾诉的欲望一样。 * * * * 车转个几个红绿灯,就来到必胜客门口,沉莫坐在车上等周承停好车,二人一起下车进了店。 看着两人面前的桌子上很快摆满了七八个大大小小的碗盘,周承有些犹豫地问道:“就咱们俩人吃吧?” “嗯。” 沉莫已经对着面前的披萨意面垂涎欲滴。 “咱俩点这么多能吃完吗?” “你这是什么话,我点的三人餐而已,你算两个人,我算一个半,咱俩吃这些绰绰有余。”沉莫自信满满地说。 周承无奈地笑了笑,他看着沉莫故作客气地帮他切着面前的牛排甜点等,突然意识到自己对沉莫的喜欢似乎在最近几天跟沉莫的接触中达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聊着天,准确地说是沉莫一直在跟周承说着上班发生的事情,包括那个让她讨厌的男主管。 而周承只是拿着刀叉慢条斯理地吃着牛排,一脸笑意地看着沉莫,时不时附和两句。 “对了,刚刚在车上的时候,我说我是天蝎座的,你是不喜欢天蝎座的吗?” 沉莫吃着手里的披萨,本来上扬的嘴角似乎尴尬地抽了抽,心里想道:“这人还真是直接啊。” 也不怪沉莫有如此异样的感觉,周承看着西装革履,一副冷淡漠然的样子,竟然一本正经地说出“你是不是不喜欢天蝎座”这样的话,就像冰淇淋拌酱油一样,实在让人感觉违和。 尽管如此,沉莫还是将手中的披萨细嚼慢咽地咽下肚子,做作地擦了擦嘴,又清了清嗓子,才开口说道:“咳,其实我前男友也是天蝎的,所以听到你说你也是,感觉有些…不太像。” “那你讨厌他吗?”周承追问道。 “特别讨厌。”沉莫这次回答地干脆利落。 周承轻笑出声,没想到沉莫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 “所以你才觉得我不像天蝎的吗?”周承嘴角扬起若有若无的笑,他微微低头,眼睛却直视着沉莫。 “…啊?”沉莫没明白他什么意思,只觉得这个男人怎么连笑都能笑出一百零八个不同的感觉。 “没什么。”周承低下头切着手中的牛排,但似乎笑得愈加明显。 “拜托,你说话就说清楚嘛,我真的只能听懂直接的话。”沉莫愤愤地说。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觉得我讨厌,所以说我不像天蝎的吗?”周承抬起头,双手交叉放下下巴处,注视着沉莫。 沉莫顿了一下,回过神来时感觉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她抖了抖,让自己平复了下心情,也坐正身体,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不讨厌你,硬要说的话就是沉家文的事情,我知道这事迁怒于你是我太不成熟了。而且说实话你愿意帮我找实习这些事情,都帮了我很多,我真的很感谢你。” 沉莫说的确实是实话。一方面是她真的对周承没什么讨厌的感觉,或者更直接地说是对他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毕竟周承对她来说只不过是个突然出现的大老板,而且能给她现在最需要的工作。 另一方面,沉莫惊讶于自己能如此平静地对周承表示感谢,她不由得又想起自己从前因为嘴硬和拧巴受了多少折磨,不过她也知道那不过是自己自讨苦吃罢了。 周承听沉莫说完,心里百感交集。他听沉莫说不讨厌他自然是无比欣喜,但看着她对自己表达感谢,心里也有些失落,看着沉莫真诚而冷静的神情,知道沉莫对他也仅仅是感谢。 但很快周承就自我安慰,他能和沉莫认识,如今坐在一起吃饭,听她讲些有趣的事,他就很知足了,他只希望未来和沉莫相处的时间能久一些,久到就算不能和她有什么结果他也可以满足。 想到这里,周承说道:“你跟我不用客气,我说了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我很乐意帮忙。” 沉莫一听周承说这话,立马笑靥如花,非要用果汁敬他。 周承只得笑着和她碰杯,两人又开始说说笑笑。 年轻人总是可以随意原谅一切 两人吃了两个多小时,直到快十点了,才差不多把桌上的饭吃完。 一想到这个沉莫就来气,周承慢条斯理地根本吃不了多少东西,本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沉莫硬是承担起一半的任务,才和周承一起把饭吃完。 但是看着桌上几乎每个盘子都干干净净,沉莫不禁满足地眯着眼睛,略带骄傲地对周承扬了扬脑袋:“哼,我说啥来着,咱俩吃这些东西根本不在话下。” 周承看着沉莫吃饱喝足的样子,忍住想揉她脑袋的冲动,柔声问她吃饱了吗,沉莫害怕他再点东西,赶忙说吃饱了,站起身准备结束战斗。 于是周承帮忙拿着沉莫的书包,起身去开车,让沉莫在门口等他。 沉莫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才发觉这顿饭吃的确实是有些多了。 她坐上周承的车,或许是吃得撑了,或许是今天太累了,沉莫一坐上车就困得不行,眼皮像两块相互吸引的吸铁石一样,只能强撑着保持清醒。 周承以为她是吃撑了不舒服,于是问她吃不吃消食片,沉莫一边震惊周承竟然有这种东西,一边接过周承从副驾驶小抽屉里取出的消食片。 沉莫扣了两颗扔到嘴里,整个人舒服地靠在座椅上,歪着头看车窗外的人来人往,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 她是被周承叫醒的,沉莫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手机,发现也就过了十几分钟,看来今天真是累得不轻。 周承本想送她上楼,但沉莫摆了摆手谢绝了,于是他也没强求,跟沉莫道了别之后就看着沉莫进了楼道。 正对着沉莫早已消失的楼道发呆,突兀的手机铃声让周承回过神来。 看着手机屏幕上母亲的名字,周承用力地揉了揉眉心,过了几秒钟后认命似的按下了接通键。 “喂,妈。” “这都几点了,你怎么还没回家呢?” “你在我家?”周承皱了皱眉,尽量克制住不悦的语气。 “你这是什么话?我晚上想顺路来看看你,跟你说说小柔的事,结果这都快十一点了你还没回家,我这是关心你才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一副不耐烦的语气?” 周承也懒得问哪里来的小柔,耐着性子说道:“妈,我没有不耐烦。我都这么大个人了,有自己的生活,平时还要应酬加班,您不能总盯着我什么时候回家啊。” “你也知道你都快三十的人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相亲的事跟你说了几次了你都不上心,你是不是要急死我跟你爸。” 听见母亲又拐到结婚的事情上,周承反常地没开口敷衍,而是突然间想到了沉莫的脸,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周母见周承没说话,以为他终于有所妥协,于是也放软语气:“小承,爸妈只是关心你,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我们就想看着你安安稳稳地结婚过日子…妈最近认识了个姑娘,安排你们周六吃个饭…” “妈…”周承开口打断。 “行了,妈都安排好了,你就先去认识认识,人家小柔特别好一姑娘。” “妈,这事再说吧,我最近工作很忙。”周承已经厌倦为这种事情找借口了。 “不用再说了,你忙得连吃个饭的时间都没有?好了,这事就这么说定了。妈先回去了,你也赶紧回家,别忙太晚。” 周承听着电话挂断后的声音,疲惫地把头埋进臂弯里,就这么待了一会后才调转车头开车回家。 另一边的沉莫倒是因为吃饱喝足,回家洗漱完就蹬掉鞋子倒头就睡。 * * * * 第二天早上沉莫精神饱满地拉开车门,正好对上周承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沉莫有些吃惊,于是随口问道:“你怎么眼睛这么红?昨晚没休息好吗?” 尽管周承平时也习惯性晚睡,但这两天确实是实打实忙得没睡好,任谁看到连着两天精神不佳的人都会关心一句。 但周承才懒得想这么多,他只觉得是沉莫在关心他,于是他打起精神对沉莫笑道:“这几天太忙了,就睡得比较晚。” 沉莫想到自己失眠的痛苦,有些同情地说:“那也注意休息吧,还是身体更重要。” 说着这些,沉莫想起徐清落也总是这么对自己说,让她注意休息,不要总是熬夜。 但沉莫自己知道对失眠的人说“早点休息”无异于让痛苦的人多开心些,这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事。 想到这她希望周承只是单纯因为工作晚睡,而非失眠。 “嗯,谢谢你,估计这周末忙完了就能好好休息一下。”周承用余光瞥见沉莫好像在想什么,开口说道。 沉莫被周承的话打断了思绪,没注意他说了什么,于是糊弄地朝他笑了笑。 按部就班地到了公司,二人在电梯分别,沉莫坐到工位上,打开电脑,看着昨天写的案例发了会呆,暗自叹了口气准备开始工作。 讨厌归讨厌,但是沉莫认真沉浸在工作的时候很容易忽视外界的动静,所以直到眼镜男主管不耐烦地敲着她头顶的隔板时,她才注意到面前的人,从成堆的资料中抬起头来。 “写得怎么样了?先让我看看你找的什么案例。”眼镜男伸手指了指沉莫的电脑。 尽管对眼前的人有一万个看不上,沉莫还是乖乖把电脑转过去。 看到男人的眉头越皱越紧,沉莫觉得自己的心脏也越跳越快。她一向对专业知识方面很有信心,但对于完全陌生的领域还是让她不自觉开始心慌。 “我不是让你写网络知识产权侵权的案例吗?你这写的什么?”男人依旧皱着眉,疑惑地看着沉莫。 此刻的沉莫比面前的人还要疑惑,她也确实用睁大的眼睛表达出了这种疑惑。 “…您昨天明明让我写的是股权纠纷的案例…”沉莫此刻只觉得莫名其妙。 “幸亏我来看了一眼…算了,现在抓紧改吧,我宽限你几天,别再写错了。”男人并不想听沉莫说话,短粗的手在空中挥了几下,交代了几句话就转身离开了。 看着男人在格子间中逐渐走远,沉莫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心里把他从里到外骂了个遍。 沉莫认命地把电脑转过来,又新建了个文档,看着面前白花花一片的屏幕,她的脑子也像此刻的屏幕一样空空荡荡的。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心情,她觉得自己好像和从前相比并没有什么长进,会被突然出现的意外状况弄得措手不及,更糟糕的是随之而来的无助使她丧失继续做下去的动力。 “沉莫,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杨宁从办公室一出来就看见沉莫阴沉着脸,无意识地咬着嘴唇,眼神空洞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啊?” 猛然听见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沉莫从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暂时抽出身来。 “我看你脸色不太好,是不舒服吗?” 杨宁看着面前和自己女儿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自然而然忍不住关心几句。 “啊,没什么,可能是头有点晕。” 沉莫认出这是法务部的“大领导”,略微有些拘谨地说。 “是早上没吃饭吗?咱们公司三楼有食堂,这会儿应该也有些小点心,你下去吃点吧。” 听着杨宁温柔的话语,沉莫有些恍惚,嘴上机械地回答道:“不用不用,我没什么事。” 见沉莫这幅固执的样子,杨宁索性去拉沉莫,“你们这些小孩,不注意身体,还不愿听话,你还这么瘦…走,我正好下楼,带你去吃点东西。” 沉莫对这样有些亲密的举动感到惊讶,但看周围的人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不禁再次感叹公司文化竟如此包容。 被杨宁温柔但是有力地拉着,沉莫有些神情黯淡地想到,如果杨宁有孩子的话一定是个很负责任的母亲。 沉莫一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赶时间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因为并没有“父母”会责怪她不好好吃饭。 久而久之,沉莫像是在较劲一般,甚至会以此证明缺少一些东西并对她而言并没有什么影响,从而让自己得到暂时的平静。 然而是什么让她不得平静?沉莫自己也不清楚。 就像没坐过飞机的人想象不到从高空坠落的感觉,缺少爱的人又怎么能想象被爱的感觉。 “来,这里东西都能随便吃,来上班怎么还能饿着肚子。” 杨宁带沉莫走出电梯,指着大厅里桌子上的点心水果说道。 “你慢慢吃,吃饱了再回去工作,我出去送个文件,就先走了。” “杨姐,谢谢你,你人好好。”沉莫有些不争气地酸了鼻子。 “别这么客气,你好好吃。” 杨宁看着沉莫亮晶晶的眼睛,忍不住拍了拍她的肩膀,又关切了几句后风风火火地又进了电梯。 年轻的人总是这样,会因为遇到的一些善意而很快忘记所遭受的委屈,假如这种善意再多一点,甚至愿意相信这是个美好的世界。 沉莫之前沮丧阴郁的情绪好像被杨宁用橡皮温柔地擦去,什么眼镜男和该死的案例分析,她此刻眼里全是台子上五花八门精致的点心和杨宁离开前温柔的话语。 以至于周承出现在她面前,她还花了几秒钟反应面前的人是谁。 对于友情也会患得患失 “嗯?”沉莫看到此刻出现在这里的周承有些诧异。 周承倒是神情自若地接过沉莫夹好的小点心转身朝桌子走去。 “你怎么在这啊?”沉莫回过神来,跟在周承身后。 “我刚从外面回来,正好在电梯里遇见杨姐,她说你在食堂,我就想过来看看你。” “…哦,这样啊。”沉莫拿着小叉子看着自己面前的小蛋糕,想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你要吃吗?” 周承原本漫不经心地用手托着脸就这么看着沉莫,听见沉莫问他,他先是愣了下,然后笑着摇了摇头:“我不吃,你吃吧。”然后继续歪着头看沉莫。 “你碰到什么麻烦事了吗?刚才杨姐说看着你好像不太开心。” 周承犹豫着还是问了出来。 沉莫原本在边吃边发呆,听见这话她沉默了几秒,低着头说:“嗯…工作的事,犯了点小错误…” 不知为什么,听到沉莫说是工作上的事,周承竟有些意外地松了口气,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庆幸些什么。 或许,他并不是完全不清楚。 是害怕沉莫烦心的是那个曾在沉莫楼下见到过的那个呆头呆脑的小子吗? 周承一想到那个年轻人,心里就有些烦躁。回想起那天晚上的情景,即使他当时是在车里,并没有听清沉莫三人在争执些什么,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二人的关系并不简单。 他又想起自己当时嫉妒得恨不得冲上去把两人拉开,只觉得自己真是无药可救了。 沉莫并不知道对面坐着的人此刻丰富的心理活动,见他问了自己后又沉默不语,只觉得些莫名其妙。 “…咳,工作上的事就别放在心上了,别对自己要求太高了,放轻松就好。” 周承接过沉莫的话,似乎很认真地说。 “…啊?”沉莫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他,似乎想要确认这话确实是面前的人说出来的。 “嗯?怎么了?你早上不还跟我说身体比工作重要吗,难道你只是严于律己宽以待人?”周承似笑非笑地打趣道。 听到这话,沉莫有些泄气。周承说得没错,她对任何事情永远都做不到“放轻松”,特别是对于工作和学习。她永远要求自己做出最好的成果,即使这样的人生态度往往使她筋疲力尽。 “喂,你可是老板,怎么能对员工说这种懈怠工作的话啊。”沉莫有些不服气地说。 “嗯?我可没把你当员工…你难道把我当成老板吗?” 周承歪着头,漂亮的眼睛毫不掩饰地看着沉莫。 这倒是让沉莫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并不想去思考或回答这个问题,于是只朝他敷衍地笑了笑当作回应。 俩人就这么一个吃着一个看着,直到沉莫站起身端着盘子送到回收处,周承也站起身,跟在沉莫身后,二人一起进了电梯。 临到沉莫要出电梯了,她才开口对周承说:“谢谢你…那些安慰的话…我以后尽量不那么在意工作上的事。” 周承看着沉莫有些失落的神情,他本想再说些什么,但电梯门很快打开,沉莫朝他打过招呼后就走了出去。 一些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 出了电梯,沉莫走到工位上,看着桌子上层层迭迭的卷宗和资料,沉莫不禁苦笑:怎么可能不在意这些工作啊! 沉莫一边感叹自己也许永远都要被工作搞得不得安生,一边开始从头看这些新的案例。 时间很快到了中午,沉莫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资料,估摸着加加班今天应该能写完,于是就没有去吃饭,这一坐就坐到了晚上。 当邻座的林慧颖背着包准备下班,看到沉莫还在埋着头打字,有些诧异:“沉莫,到点了,你今天怎么还没下班?” 沉莫猛然抬头,才意识到已经六点多了,于是苦着脸说:“那个让我写案例的主管让我换个写,我还得重新写。” 林慧颖皱起眉头,小声说:“你糊弄糊弄就好啦,反正都是他的活你不用这么认真,你中午就没去吃饭,赶紧先去吃饭吧。” 沉莫在心里默默感叹林慧颖真的好温柔,感动地点了点头,说:“好,我马上就去,姐姐你先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林慧颖鼓励地拍了拍沉莫的后背,然后背着包下班了。 沉莫站起来活动了下腰和脖子,估摸着剩下的部分两三个小时应该能完成,于是又重新坐下,准备今天完成。 其实那个主管并没有规定什么时候要交,尤其是他让沉莫重写后,甚至“好心地”又宽限了时间,但沉莫就像在证明什么一样,逼着自己甚至比原先的案例还要提前完成。 当沉莫重新坐下来,刚打了没几行字,就看见手机屏幕亮起来。 沉莫手上的动作没停,用余光瞟了眼手机,发现是徐清落发来的微信,于是腾出手拿过手机。 “咋还没下班(愤怒)?” 沉莫的嘴角不自觉上扬,她甚至能想象到徐清落卡着点等她下班却发现她不在家的样子,不禁心情大好,回到:“当然是加班(大哭),您有什么指示(流口水)?” 徐清落回得很快:“姐姐我明天要走了,给您报备一下(戴墨镜)。” 沉莫一瞬间没理解徐清落说的“要走了”是去哪里,等她反应过来,笑容突然僵在脸上,慌忙回到:“你在哪?先等一下,我马上回去。” 她的心跳得飞快,好像再慢一步就再也见不到徐清落一样。 “我刚从你家出来,我爸妈正好今天回来了,我现在准备跟他俩出去吃饭呢。” 或许是担心沉莫乱想,徐清落又补充了一句:“我明天晚上十一点的飞机,放心吧咱俩肯定能见上一面的(戴墨镜)。” 沉莫紧紧握着手机,手上打出的字又删掉,最终在手机快要息屏时才打出:“好,我明天晚上六点回家,咱们一起吃个饭然后我送你去机场。” 发完这句,直到手机自动息屏,徐清落都没有消息再传过来。 沉莫猜想她此刻应该和父母在一起,一家人其乐融融在一起有说有笑,于是放下手机,沉重地窝在椅子里,好像突然被人抽光了力气一样,过了很久才缓慢而疲惫地把目光转移到面前的电脑屏幕上。 看着电脑屏幕上鼠标一闪一闪的光标,沉莫像被一大团棉花捂住一样喘不过气来。 也许是平时自己需要徐清落的时候她总在自己身边,以至于她甚至忘了,她们并不完全一样,徐清落有幸福美满的家庭,而她只有徐清落。 想到这里,她又为自己因为在这里干这种没有意义的工作而错过和徐清落见面而懊恼。 “总是徐清落在照顾你,而你又为她做过什么?” 沉莫只觉得无力,这让她的思绪控制不住地开始胡乱发散。 “我总是在这种重要的时候掉链子,但是徐清落对我永远不会。” “我对于徐清落来说是怎样的存在?” “我需要她,但她真的需要我吗…” “我们以后会变成什么样…” 沉莫好像走进了一条死胡同,又好像看到了黑暗中恐怖的怪物一样,十分恐惧地闭上眼睛,狠狠甩了甩头。 随后,她死死地盯住面前电脑上的字,努力回想着大学上课时的场景,以及那些艰深复杂的法律关系,企图抑制住脑海里有关徐清落的事情。 最终,当沉莫摆脱了先前陷入的恐惧时,她觉得自己仿佛从巨兽口中死里逃生一般。 遗憾的是,只要这种想法一旦冒头,即使当下努力克服了,它也一定潜伏在脑海深处,慢慢扎根,直到下一次在某个契机被再次唤醒。 沉莫强迫自己的视线集中在面前的电脑上,读着屏幕上的文字,手上机械地敲着键盘,心里像自我催眠一样想着:现在别胡思乱想,先把手上的工作完成,再安心处理别的事情… 好不容易在混沌的思绪中强撑着冷静下来,刚打几行字,好巧不巧她感觉到有人径直朝她的方向走来,最终停在她面前,在她头顶正上方投下一道阴影。 沉莫此刻内心无比烦躁,她只是想安静把工作做完,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事情都不能让她如意。 她不耐烦地抬头,发现面前站的人居然是周承。 爱上她的那个夏天 周承本就长得高,再加上阴沉的表情,整个人更有压迫力了。他见沉莫臭着一张脸,冷着语气问道:“为什么不回消息?” 沉莫看出他有些生气,她没有傻到敢跟周承摆脸色,于是赶忙伸手把不远处的手机捞过来,看见屏幕上赫然是周承连着好几条的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 她在心里权衡了一番,第一次面对板着脸的周承,她并没有信心确保他会无条件原谅自己,于是低下头像接受批评一样小声地说道:“对不起,我刚刚在写案例分析,没有注意到手机的消息…” 周承俯视着沉莫,看见她下垂的眼睛,看不清她眼里的神情。但一听见沉莫委屈的语气,他就忍不住软下心来,刚刚说出口的话也让他无比后悔。 明明是因为担心沉莫,担心她这个点为什么还不下班,担心她是不是还没吃饭,一出口却是把两人关系拉远的生硬话。 “不…你不用道歉,是我不好。我只是太担心了…” 周承微微弯下腰,他觉得沉莫好像比上午他俩分开的时候更不对劲了,仿佛有一层浓重的阴霾笼罩在她的身上。 “你没下班是一直在这工作?你吃饭了吗?” 见沉莫低着头沉默着,周承有些慌张,他绕过面前的塑料隔板,蹲跪在她身边,抬头看她,才发现她通红的眼睛。 “沉莫…” 周承把沉莫的椅子转向他,微微仰着头,伸手拨开她垂在两侧碍事的头发。 昂贵的西裤随着膝盖接触地面而染上灰尘,在黑色的布料上尤为显眼。 可周承此刻却顾不得这些,比起这些,沉莫通红的眼睛更让他心痛。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可以跟我说吗…沉莫?” 温柔的声音让沉莫抬眼,对上了周承深不见底的眸子,她的心脏突然重重地跳了两下。 “我…我不会写啊,这些案例好难啊…” 沉莫装模作样地擦着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口是心非地说。 这一直是她的拿手好戏。 只是这些假装的戏码越得心应手,她越感觉自己的身体空空荡荡,就像一只随风飘荡的塑料袋。 周承当然知道这是假话,但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从地上站起来,抽出纸巾递给沉莫。 等沉莫逐渐安静下来后,他才用平时那样温柔的语气说道:“你是不是还没吃饭?我去买饭,你先吃饭好不好?” 沉莫此刻一点胃口也没有,但她也懒得跟周承解释,于是找了个借口:“我已经吃过了,我今天晚一点走,我想把这篇报告写完…” 她边说边不时看两眼周承,很奇怪,她在周承面前撒谎总是有些心虚。 周承双臂交叉抱在胸前,靠在沉莫身旁的桌子上,听见这话微微一笑:“好,那我在办公室等你一起,你做完了给我发消息,我送你回去。” 看着沉莫明显惊讶的表情,周承被她逗笑了:“怎么这个表情?太晚了的话我当然要送你回去了。你安心写吧,我就在楼上。” 说完,他拍了拍沉莫的肩膀,转身离去,只留下身后的沉莫还在惊讶中没回过神来。 走进电梯,周承才通过电梯里光亮的镜子看见自己膝盖和裤脚处的灰尘。 他突然无奈地笑了一下,弯腰轻拍掉那些白色的的尘土。 走出电梯,周承估摸着这个点助理秘书应该都走了,就把西装外套脱掉,随手搭在胳膊上,另一只手插在兜里,难得有些懒散地朝办公室走着。 他忍不住回想刚刚发生的事情,这对于他们俩来说关系会更进一步吗?还是相反?或者沉莫根本不把这些放在心上? 周承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有几缕刘海软软地搭在额前,随着走路的动作上下晃动。 他在心里反反复复想着刚刚的事,想着沉莫,想着在她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或许是他想得太入神,以至于路过办公室门口看见吴晓雨也没觉得意外,朝她点了点头,倒是把吴晓雨吓得不轻。 直到走到门口,周承才如梦初醒一般,返回到吴晓雨的工位上:“你怎么也还不下班?都准备住公司啊?” 此时吴晓雨已经从惊讶中恢复过来,努了努嘴说:“我一直都是这个点下班啦,倒是您今天怎么下了班又回来了…嘿嘿不会是又在等沉莫吧?” 被吴晓雨说中,周承也并不在意,其实除了沉莫本人,他从没想对别人隐藏他对沉莫的喜欢。 “嗯…你和沉莫是高中同学?” 虽然有些犹豫,但有些事情他还是想知道。 “对呀,我俩都是实验高中的,只不过是文理分班前的同学。” “那…你跟她熟吗…我想了解一些关于沉莫的事…” 周承虽然话说得吞吞吐吐,但表情一脸平静地看着吴晓雨。 吴晓雨听见这话倒也没表现出过多的意外,她歪着头,抿了抿嘴唇,有些意味深长地说:“算不上很熟…但我还蛮了解她的,您想知道什么?” 周承想了想,对吴晓雨说:“来我办公室说吧。”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办公室,周承给吴晓雨泡了杯茶,然后双腿交迭坐在她对面,但他脸上的表情并不洒脱。 周承这幅样子不禁让吴晓雨感到有些好笑,她干脆问道:“周总您是喜欢沉莫吗?” 周承没想到吴晓雨会直接问出来,但反应过来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啊?” 这下轮到吴晓雨瞪圆了眼睛,她没想到周承这样的男人能如此坦率平静地承认对一个人的喜欢。 “哈哈,你和沉莫看起来不太般配呢。” 吴晓雨发自内心地说。 “哦?为什么这么说?” 周承坐直身体,微微向前倾,似乎很感兴趣。 “我可以跟你说沉莫的事,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那就是对我今天说的话言论免责,不许在工作上针对我。” “这是当然,我不会做那种事的。”周承答应。 “嗯…怎么说呢,你和沉莫给我的感觉完全不一样…这么说吧,如果你高中是她同学的话,她看起来应该不会和你交朋友…” 吴晓雨回忆着记忆中的沉莫,和那段复杂的时光,认真地说。 “…我之前没觉得你说话这么伤人。”周承揉着太阳穴说道。 “哈哈哈哈,所以我说你俩玩不到一块去。沉莫刚见我的时候可喜欢我了,她还跟她朋友说我好看,我其实都知道。 “但是她看人的眼光真的…很烂…哈哈哈,她那个时候太单纯了,她心里想的什么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 “包括她喜欢的人,对了,一说起这个那我俩可有太多能说的了。 “诶,你知道她高中喜欢的人吗? 吴晓雨象征性地询问面前的人,得到的当然是诚实的摇头,于是她继续说着,好像刚刚只是从梦中短暂地清醒了一下。 “我现在都不理解她喜欢那个男生什么…就因为我觉得好玩逗那个男生,沉莫就不喜欢我了。哼,真是太傻了… “而且她后来也没怎么理过那个男生了,但那个男生估计根本不知道咋回事,反而是她自己在那自我折磨。 “那会儿好像是高一冬天的事情,正好赶上文理分班,她进了文科重点班,后来我每次碰见她都觉得她不快乐,至少和我刚认识她的时候相比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吴晓雨的情绪像被高中时的沉莫感染了,竟也有些落寞。 “高三的时候她好像生了一场大病,请了很长时间的假…但就算这样她还是考上了z大,她真的很厉害… 吴晓雨好像有些说累了,这之后她很久都没有再说话,双手握着温热的茶杯,眼睛呆呆地看着一尘不染的地板。 周承就这么安静地听着,听着那段与自己不相干的时间里,那段沉莫的人生。 “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沉莫的事。” 两人沉默了许久,周承才开口说道。 听见周承的话,吴晓雨抬起发呆的眼睛,好像刚睡醒一样,脸上又露出了招牌式爽朗的笑容。 “小事啦,不过周总我提醒你一下,以我对沉莫的了解,她应该还没放下高中那个男生,你要是喜欢沉莫的话可要想清楚哦。” 吴晓雨朝他眨了眨眼,跟他打过招呼后就闪出了办公室。 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周承坐在沙发上,他闭着眼睛,很久都没有动静。 他的思绪好像又回到六年前那个傍晚,第一次遇见沉莫时的场景。 九月末的天气还有些燥热,那时周承为了赶时间回家,抄近路从实验高中门口路过,谁知道正好赶上学生们吃晚饭的时间,本就不宽敞的马路上更是拥挤吵闹。 周承看着前面一动不动的汽车,周围的鸣笛声和人群的吵闹声像细沙一样从汽车的缝隙中涌入,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好累。” 他不知道这种迷茫虚无的日子什么时候能过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过这段黑暗。 他有些疲惫向后靠去,扭头看向窗外。 人行道上穿着校服的学生们此刻的烦恼纯粹又简单,他们年轻的面孔似乎永远不会凋谢。 六年前的沉莫混在人群中,挽着徐清落在人行道上左右张望着,此刻能让她发愁的不过是“晚上吃什么”。 突然她看见对面小摊上买煎饼果子的陈亦桥,她踮起脚尖,隔着马路和人群冲他高高挥手:“陈亦桥!” 陈亦桥转过身来也冲她挥手,直到看着她消失在对面的人群中,他才转过身去专心致志地继续看老板摊煎饼。 这时绿灯亮起,后面的车打起刺耳的喇叭,周承才将目光收回,踩下油门,直到远离喧闹的校区驶入宽敞平稳的大路,他才感受到自己的心跳得飞快。 不知道过了多久,办公室响起了敲门声,周承有些迷茫地睁开眼睛,想确认是否真的有人在敲门。 “周承?” 是沉莫的声音。 周承马上起身去开门,看到了站在门外的沉莫,她的身后一片漆黑。 隐秘的欲望 黑暗中沉莫有些不安,她不自觉地环顾四周,朝办公室的光亮处无意识地靠近,小声说道:“我忙完了,咱们走吧?” 她并没有意识到,此刻两人挨得有多近。 周承背着光站在门口,他的影子把沉莫整个人包裹在黑暗中,昏暗的环境中沉莫看不清周承的表情,但她感觉他似乎有些不对劲。 像是要印证她的想法一样,周承并没有要走的意思,他靠在门上,一只腿弯曲着,被空调吹得有些凉的西裤拂过沉莫裸露的小腿,蹭得她有些痒,这让沉莫忍不住想往后退。 周承却在此时伸出一只胳膊搂住她的后背,掌心的温度隔着T恤薄薄的布料传递到沉莫的皮肤上。 沉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去推周承的手臂,但还没等她动作周承就收回了手,虚空地在她背后挥了两下,神情认真地说:“你刚刚背后有东西。” 沉莫睁大了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周承,她不敢相信周承居然会拿这种话吓唬她,但她身体还是很诚实地转身将后背贴在办公室的门上。 “周承你有毛病吧!” 沉莫只敢压低声音愤怒地瞪着身旁笑到不行的周承。 “赶快拿东西走啦!” 沉莫拉着周承的胳膊半推着他一起进了办公室。 很快两人一起从办公室里出来,周承还是一只胳膊上挂着西服,不同的是另一只胳膊被沉莫抓在怀里。 沉莫用手机打着光,有些神经质地向四处张望着,随口问道:“这层怎么会这么黑?都不开灯吗?” 周承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啊,我第一次这个点下班。” 沉莫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小声地说:“嘿嘿,对不起啦。” 周承心情很好地笑出了声。 不一会儿电梯门就在两人面前打开,看着明亮的电梯,沉莫紧绷的身体悄悄放松下来。 走进电梯,她十分自然地松开周承的手臂,背靠着电梯,周承也没说什么,只是默默把手插进口袋里。 仅仅是刚刚一小段路,被沉莫搂着的感觉也是极好的,虽然周承穿着长袖衬衫,但依然能感觉到沉莫柔软的手和身体,他竟然起了反应。 其实早在沉莫出现在空无一人的办公室门口,他脑海里就闪过一万个危险的想法——在这样的黑暗里狠狠占有她,让她永远只属于他一个人。 但沉莫明显的抗拒让他拉回理智,恢复了了清醒,“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反复告诫自己,他甚至不敢想象如果真的那么做了,沉莫该有多难过。 周承用挂在胳膊上的西装遮掩住那蓬勃的欲望,只是希望不要吓到沉莫。 电梯很快到达一楼,灯火通明的大厅让沉莫有些恍惚,给她一种刚刚世界上只剩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周承迈着谨慎的步子走出电梯,尽量不露出端倪,沉莫跟在后面,毫无防备地打了个哈欠。 “案例写得怎么样了?”周承放慢脚步和沉莫并排走着。 沉莫抬起头,朝他咧着嘴,十分开心地笑着说道:“当然是写完啦!” 看着沉莫亮晶晶的眼睛和若隐若现的虎牙,周承觉得她和六年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不一样的是,他从她的世界之外走到了她的身边,他也能被她亮晶晶的眼睛注视着,也能成为和她走在一起的人。 “喂!”沉莫拍了周承一下,“想什么呢!干嘛一直盯着我看!” “嗯?”周承的视线随着蹦蹦跳跳的沉莫流转着,也忍不住带着笑意问她,“那你现在开心吗?” 沉莫听到这个问题,先是愣了一下,脚步渐渐慢了起来,平淡地说:“就算现在开心又能怎么样?反正快乐都是短暂的,除了这些,我人生的其他时间都是痛苦的。” 周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侧脸,失神地问道:“为什么呢…” 沉莫轻笑了一下,歪着头看着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的事?” 这次轮到周承偏过头去,他避开她的目光,生怕一个控制不住把沉莫按在怀里,告诉她因为他爱她、在乎她,没有她自己就会死去。 “你不该这么关心我的。”沉莫的语气依旧平淡,低头看着地上的砖缝。 夜晚的风吹过两人,又汇聚在一起。 似乎是被风吹得有些迷了眼睛,周承皱了皱眉头,忽然一把拉住沉莫的胳膊,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沉莫毫无防备,突然被拉住有些没站稳,她有些疑惑地看着周承,不明白今天他为什么做出很多奇怪的事情。 周承也低着头看着她,额前散落的几根碎发被风吹来吹去。 过了几秒后,沉莫小心翼翼地问:“你是在对我施展什么幻术吗?” 周承被她的话逗笑了,点了点头:“是的,是让你跟我在一起就会开心的幻术。” 耳边能感受到周承说话间温热的气息,如此暧昧的话让沉莫咽了咽口水,但并不妨碍她酸溜溜地说:“啊?必须要和你在一起才能开心吗?” 周承的小心思被无情地揭穿,索性有些耍赖一样说道:“怎么?你不乐意啊?难道跟我在一起不开心吗?” 说完这句话,周承心里并不像他嘴上那样洒脱,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为什么才能再次遇见沉莫。 ——沉家文。 相信沉莫也没有忘记。 所以他不敢看沉莫,只是忐忑地等着沉莫的回答,就像等待判决结果的死刑犯一样。 “不,遇见你是开心的事。” 周承听见沉莫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他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却发现她正在歪着头认真地看着自己,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承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他放开沉莫的胳膊,但又想去拉她的手,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他只是把手插进裤兜里,对着沉莫说:“上车吧。” * * * * 两人像往常一样在楼下告别,沉莫一进家门就直奔卧室。 她一头扑进枕头里,整个脸埋在柔软的棉花中,等到快呼吸不上来了,她才满脸通红地抬起头来。 脑子里像一团毛线一样理不出不个思绪。 她觉得今天周承不太正常,虽然她自己也半斤八两。 但跟他在一起说的话确实都是真心的,而且说出来是那样自然,这让她更加费解了。 她不禁开始回想和周承在一起的感觉。 他注视着自己时永远温柔的眼神,他笑起来时眯着的眼睛,他被风吹乱的几缕刘海… 还有她抓着他胳膊的时候能感受到他手臂上凸起的血管,他的西裤蹭到自己膝盖的时候自己双腿隐隐发软… 她不得不承认周承身上那种不同于她同龄男生的魅力,她甚至感到有些瞬间他温柔面具下张牙舞爪的欲望要破土而出。 这让她感到既害怕又兴奋,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最后,沉莫以“他长得又好看又温柔又有钱对我又好,我心动一下也无可厚非吧”这样的自我安慰收场,抱着枕头沉沉睡去。 “定情信物” 第二天一整天沉莫都在周围同事摸鱼的欢乐气氛中结束了上班第一周的最后一天。 多亏这样才能让她在白天没那么难熬,不会让她总想起自己即将和徐清落天各一方。 晚上六点,她准时背着包下班。 或许是因为昨天一天没怎么吃饭,又或许是因为面对分别太过紧张,总之她回家路上感觉胃里隐隐作痛。 一开门就看到门口三四个行李箱,徐清落穿着拖鞋坐在沙发上打游戏,见沉莫进门,冲她扬了扬头:“等我打完这把啊,两分钟,我刚从饭店点了外卖,估计一会就到了。” “你直接从我家走吗?你爸妈不送你?”沉莫弯腰低头找自己的拖鞋。 “嗯,我昨天跟他俩吃过饭了,他们知道你要送我,就不来打扰了。”徐清落边打游戏边说。 沉莫觉得现在和从前许多个暑假一样,徐清落会不定时地出现在自己家里,她们有时候靠在一起打游戏,有时候又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 她顿时感觉或许暂时的分别也没什么可怕的,因为她相信她和徐清落的关系并不会因为不在彼此身边而改变。 好像忽然想通了一样,沉莫不再那么恐惧和焦虑,她也窝在沙发上,挨在徐清落身边,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看她打游戏。 大约过了十来分钟,徐清落放下手机,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连带着沉莫也打了个哈欠。 徐清落的脑袋和沉莫靠在一起,带着轻微的鼻音说道:“我九点叫了陈亦桥来接咱俩到机场。” 沉莫原本一脸安详宁静,一听见这个名字像弹簧一样从沙发上弹起来,撞得徐清落捂着脑袋瞅着她。 但沉莫很快就平静下来了,或许她还要很久之后才能对这个名字不那么激动。 “哈哈哈哈,不好意思,有点应激了。”沉莫忙爬过去帮徐清落揉脑袋。 “我去,你头真硬…你和陈亦桥没问题吧,我走了之后你俩打算咋办?” “就顺其自然吧…虽然我们一直都没什么特别的关系…” “唉,顺其自然也好,或许你们就是拉扯一辈子的命。”徐清落轻轻叹了口气。 这话听到沉莫耳朵里却觉得无比暧昧,她反复回味着这句话,不禁感叹徐清落是什么神算大师,总能三言两语道清命运。 两人正沉浸沉浸在各自的回忆中,外卖电话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在对过去生活的怀念中,时钟滴滴答答走到了九点。 刚过九点五分,陈亦桥就打来电话,徐清落接起:“喂,你上来吧,帮忙拎箱子。” 沉莫听着他俩打电话撇了撇嘴:“哼,他来我家咋不给我打电话。” 陈亦桥在电话里听见沉莫的话,忍不住喊道:“喂,是谁上次让我滚说再也不想见到我啊!” 沉莫抱着胳膊冷哼:“我可没说滚哦,我文明得很。” 陈亦桥又想说什么,徐清落赶忙打断:“行了行了,你上来边帮我拎东西你俩边吵。” 俩人见了面倒是安分了许多,陈亦桥在前面哼哧哼哧拎着行李箱下楼,沉莫和徐清落各提一个,三个人像蚂蚁搬家一样排着队下了楼。 大约开了半个小时,汽车平稳地驶入机场,沉莫觉得陈亦桥的车技好像比上次进步了些。 虽然徐清落已经尽一切可能磨磨蹭蹭,但三个人最终还是要在安检处道别。 沉莫从短裤兜里掏出一张自己的证件照交给徐清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怕你太想我,送你一张我的照片…” 徐清落接过照片放进钱包里,正准备塞进裤兜,突然被沉莫一把抱住。 她感受到肩膀处沉莫温热的眼泪,耐心地抱着她,一改往日的没正形,难得温柔地说:“我不在的时候你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做让我担心的事情…你好好地等我回来,好吗?” 沉莫原本还在默默流泪,但听着徐清落在耳边的话语,逐渐开始抽泣起来,她在徐清落肩膀闷闷地说:“呜呜…我没想哭的…我哭不是因为伤心,也不是不想让你走…我这是开心,你能出国读书,去过一段不一样的人生,我真的为你高兴…呜呜呜…” 机场人来人往,广播里不时催促着即将登机的人们,沉莫和徐清落终于在广播催促声中分别。 或许是哭得太伤心了,沉莫觉得胃里在抽搐,走了几步后终于忍不住蹲在垃圾桶旁干呕。 陈亦桥蹲在她身边,等她吐完,扶着她坐到椅子上,一边擦她满脸的眼泪,一边说:“你还真是喜欢哭。” 沉莫一听这话眼泪又止不住开始流:“呜呜呜…你这是什么话?你最好的朋友要离开了,你不会伤心吗…你从来不会因为舍不得他们难过吗?还是说你觉得他们对你来说都不重要?呜呜呜…你也太冷漠了吧。” 陈亦桥低头帮着沉莫擦眼泪,不知怎么回答,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的人生就是这样啊,没什么玩得特别好的朋友,也没什么很重要的人。” 沉莫又想起两人之间的纠缠,原来都是她自己自作多情,只有她一个人孤独地在痛苦里挣扎。 她原本以为,就算自己不是他喜欢的人,至少也是重要的朋友,但此刻陈亦桥擦着她的眼泪,嘴里却说出这么残忍的话,让沉莫觉得十分讽刺。 想到这她忍不住哭得更厉害了。 沉莫一直在吧嗒吧嗒掉眼泪,陈亦桥越擦越多,但他也不急,就这么动作轻柔地给她擦着眼泪,一张纸擦湿了就换一张纸接着擦。 “当时分班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哭了?”陈亦桥装作不在意问道。 “…啊?屁嘞,我才没哭过。” 虽然沉莫晚上在被子里偷偷哭过好几次,但在陈亦桥面前她永远装得比他更冷酷无情。 “啊?真的吗?难道是我记错了?”陈亦桥有些诧异。 “你做梦的吧。”沉莫没好气地说。 “也有可能吧。” 因为陈亦桥确实梦见过沉莫,那些光怪陆离的梦让他很多时候都分不清他们之间哪些是虚幻的,又有哪些是真实发生的。 终于在陈亦桥不厌其烦的擦眼泪中,沉莫逐渐平静下来,但时不时还是想吐。 “吃饭去吗?”陈亦桥站起来拍拍裤子问沉莫。 “你晚上没吃饭?”沉莫嘟囔着问。 “又饿了。” “…好吧。” 两人来到路边的烧烤摊,十点多正是生意正好的时间,两人找了个相对安静的位置,陈亦桥问沉莫吃什么。 沉莫只要了两瓶啤酒。 “你怎么现在这么喜欢喝酒?” 虽然这么说但还是要了两瓶啤酒。 “喝酒睡得快一些。”沉莫撑着头感觉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 “那个…”陈亦桥犹豫着还是决定在沉莫喝酒前开口。 “干嘛。” “你给徐清落的照片,我也想要。” “不给。”沉莫拒绝得干脆。 “喂!”陈亦桥的脸有些红,“你之前要我的照片我都给你了。” “我去你的吧,拿小学春游的照片和初中学生证上的照片糊弄我也好意思说?”沉莫想起来就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我哪里糊弄你了!那些照片都是我翻箱倒柜找出来的,小学初中那不都一样是我…再说了,我又不经常拍照片。”陈亦桥的声音越说越小。 “哼,反正不给。”沉莫看着陈亦桥这幅吃瘪的样子,难得心情有些好。 之后烤串和啤酒上桌,两人又聊起别的话题,仿佛之前的不愉快从没发生过一样,他们就像两个心无芥蒂的朋友一样在一起说笑玩闹。 等到陈亦桥吃得差不多了,沉莫也喝得差不多了,陈亦桥起身准备去付钱,突然被沉莫一把拉住。 沉莫手劲儿很大,这一把拉差点让陈亦桥一屁股坐在地上。 “喂…我可以给你我的照片,但你要好好保存。” 沉莫拉着陈亦桥快凑到桌子下面了,就像学生时代两人在高高的课本后面说小话一样。 陈亦桥能闻到沉莫说话时呼出的酒精气味,这让他的脑子也有些不清醒。 看着沉莫亮晶晶的眼睛,陈亦桥舔了舔嘴唇,这不禁让他想起梦里的沉莫好像也是这么在自己身下看着他。 “那肯定!”陈亦桥拉开两人的距离,干笑着说道。 于是沉莫伸出手,将手掌覆在陈亦桥的手上,把照片放在他的手心上。 这并不是陈亦桥第一次触碰沉莫的手,但他不记得从前心跳也像现在这么快。他的手就这么伸在那里,等到沉莫的手移开他也没敢动一下。 沉莫垂着眼睛,突然拍了一下陈亦桥的头,“收起来啊,愣着干嘛!” 陈亦桥回过神来,看见沉莫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重新坐在凳子上翘着二郎腿,只有手掌上的温度提醒着他刚刚发生的事。 “咱们两个像结婚交换戒指一样。”陈亦桥有些出神地看着沉莫,仿佛灵魂出窍一样呆呆地说道。 沉莫喝了酒本来脑子就转不过来,听见“结婚”两个字,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神经病啊。” 两人都这么想着对方。 机会要靠自己把握 夜里,沉莫被胃部一阵强烈的痉挛痛醒。强烈的疼痛让她甚至下不了床,只能痛苦地弓着身子,用手狠狠地压住胃部,企图缓解疼痛。 不一会儿沉莫的额头和后背就因为疼痛被汗浸湿。 她本想继续睡就这么熬过今晚,但后续持续的恶心反胃让她感觉有人在她的胃里扯来扯去。 强忍着要昏过去的疼痛,沉莫给陈亦桥打通了电话。 连着打了三个都无人接听,沉莫要不是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了,一定气得破口大骂。 或许是疼痛让脑子开始不清醒了,她没怎么犹豫就点开周承的微信打了过去。 大约响了三秒之后,手机里传来周承的声音:“沉莫?” 沉莫此刻只想大哭,但她疼得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微弱的气息说着:“救命…我快要死了…” 周承被吓得不轻,赶忙说:“你在哪?在家吗?” 沉莫感觉自己的意识逐渐涣散,好像要睡着了,强撑着说道:“嗯…钥匙在门口地毯下面…” 周承没挂电话,换了鞋开车就往沉莫家赶。 凌晨两点的街道寂静无比,只有红绿灯旁若无人地变换着颜色,偶尔有几个醉鬼在路边东倒西歪。 周承把车开得飞快,十分钟左右就到了沉莫家楼下。 他三步并作两步,熟练地找到沉莫家,掀开地毯拿出钥匙开了门。 一进门周承就闻到一股酒味,他本以为是有人喝醉酒袭击沉莫,没想到进了沉莫卧室才意识到沉莫就是那个酒气熏天的人。 估计是刚刚吐过一次,沉莫觉得好一些了,但胃里还是刀绞一样痛。 看见周承的那一刻,她如释重负。 “得救了”,她听见自己说。 周承也不顾沉莫满身酒气,本想着把她抱起来,但他还没抱起来沉莫就疼得直吸气。 发现沉莫根本直不起身子,周承让沉莫趴在他背上,背她下了楼,小心地把她放到车里。 医院急诊部的夜晚似乎永远都比白天更加忙碌,医生护士们推着病床奔波于各个病房和手术室之间。 来来往往的人们,无论是清醒的或是昏迷的,焦急和疲惫的神态在他们脸上并存。 此时周承和他们并没什么两样,他的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沉莫的强烈要求下,他把她从背上放下来,扶着她一步一停地走到门诊部。 沉莫虚弱地坐下,医生只问了几个问题就在电脑上飞快地打出要开的药。 “急性肠胃炎,输几瓶液就好了。” 医生瞥了眼沉莫苍白的脸和被衬得愈加明显的黑眼圈,忍不住加了句:“年轻人也要注意身体,多吃饭少喝酒。” 沉莫痛得在心里发誓“以后再也不喝那些烂酒了”,周承则站在旁边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点头。 开完药后,沉莫被扶到病床上躺下,等着护士来输液。 周承帮她调整好枕头和被子,帮她脱掉鞋子后,在她耳边说道:“你好好躺着,我去交钱。” 沉莫闭着昏昏沉沉地眼睛点了点头,她已经困得要晕过去了,想着反正有周承在,索性头一歪睡了过去。 周承交完费推开病房的门,看到沉莫已经输上液睡着了,他轻声走到床边,曲着长腿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 医院的一切都浸满了消毒水的味道,周承趴在沉莫床边,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只是这样静静地看着她。 周承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起来发现外面的天色刚蒙蒙亮。 他赶忙抬头看沉莫输液的吊瓶,才发现四个空药瓶挂在架子的挂钩上,沉莫的手上已经拔了针贴上了胶布,针眼处有一小块乌青。 周承小心地握住沉莫的手,沉莫手掌的温度比他略低一些,触碰到她的一瞬间,周承第一次觉得沉莫是具有实体的人类。 他不禁为自己的想法感到好笑,手指无意识地拨弄沉莫的手,把她的手放在手里摆弄来摆弄去,也不觉得无聊。 放在床头突然亮起的手机在昏暗的房间里极为显眼,周承他有些不悦地皱了皱眉。 他拿起手机,来电显示联系人单字一个“陈”,周承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些。 他把手机屏幕按灭,然后把手机倒扣过去,又重新趴在沉莫手边。 沉莫醒来的时候先是眨了眨眼,感觉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被包裹着,于是微微转了转脑袋,看见周承趴在床边看着她,手里握着她的手。 他的头发没打发胶,柔软地耷拉下来,整个人显得柔和了许多。 “想吃点什么吗?”周承的声音有些沙哑,不知道持续这个姿势多久了。 “几点了?”沉莫觉得自己像条脱水的鱼,嗓子里干得能吐出泡泡。 “七点十五。”周承抬手看了眼手表,起身给她倒了杯水。 沉莫接过水,咕嘟咕嘟喝到了底。 她在心里纳闷周承是不是能通灵,自己渴了就递水,打个电话随叫随到。 想到这,沉莫猛然反应过来,一脸感激地看着周承:“昨天晚上真是太感谢你了,要不是你我可能已经死了!” 周承只是摇了摇头,有些担心地说:“我不麻烦,只是…你很经常喝酒吗?” 沉莫有些尴尬,她并不想让周承抓到她喝酒,于是撒了个小谎:“没有啦,我就昨天喝了一点酒,我已经很久没喝过了。” 她并不知道之前喝酒和陈亦桥在楼下拉扯也被周承撞见。 周承也没有说破,只是很认真地说:“以后这种事情你随时给我打电话就好,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看到周承有些褶皱的衬衫和西裤,又回想起昨晚上周承接电话时清醒的声音,沉莫有些难以置信地问他:“昨晚上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不会还没睡吧!” 被沉莫说中了,周承挠了挠头,“昨天正好有点工作要处理,就晚睡了会。” 沉莫有些后怕,她不敢想如果周承昨天晚上也早早就睡了,今天她可能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我睡着了也能听见电话的,我睡眠很浅,你可以随时给我打电话。”周承似乎看出沉莫的担心。 沉莫吞咽了几下口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喃喃地说:“你对我也太好了吧…” 但代价是什么呢?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如果这份好在以后是注定要收回的,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对我这么好。 悲观和不安的情绪就像身体里流动的血液,已经融入沉莫的身体,从天而降的爱意只会让她对未来更加惶恐。 “这些都是小事…你想在这接着休息,还是我送你回家?” 沉莫患得患失的神情周承尽收眼底,纵使现在他的内心惊涛骇浪,也依旧保持温柔平淡的语气对她说着。 “…我想回家。” 即使沉莫心中有无数个“为什么”想问周承,但她已经疲于弄清“感情”这种东西了。 爱意和恨意生发于什么土壤,又结出什么样的果子,从前的她只会觉得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就像天上的星星,闪着独一无二的耀眼光芒,让她热泪盈眶、生机勃勃。 但现在沉莫只觉得这些感情对她而言是奢饰品,甚至是需要消耗她的希望、精神、热爱才能触碰的东西。 面对周承,她时刻都在警告自己享受当下就好,她同时祈祷自己在陷入更深的危险之前,周承能先对她丧失兴趣。 情敌段位太低导致攻击无效 “啊啊啊?你干嘛?”沉莫看着周承俯下身准备把她打横抱起来,像只大鹅一样扑棱起来。 “啊?你可以自己走吗?”周承的语气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惋惜。 “我只是拉肚子,又不是腿摔断了,怎么就不能走路了?!”沉莫原本还沉浸在情爱的伤感中,被周承一搅和她全然没了思绪。 “哦,好吧,那我扶着你。”周承伸出手,没有再给她别的选项。 沉莫也没有再拒绝,扶着他的手跳下了床。 其实沉莫每年总会有一两次急性肠胃炎或者食物中毒,虽然每次都觉得要疼死过去了,但每次输完液后她很快就恢复到生龙活虎的状态。 这次也不例外,其实她输完液睡一觉就基本康复了,但面对周承伸出的手,她并不排斥。 两人走出病房,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周承去停车场开车,沉莫就蹲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看着来往的人脚步匆匆走向这里或那里。 正发着呆,黑色奥迪平稳地停在沉莫面前。沉莫有些疲惫地站起身,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周承注意到她无精打采的样子,开口问道:“你要吃点饭吗?” “不太想吃。”沉莫把头靠在车窗上,感觉又快要睡着了。 于是周承没有再问,只是专心地开着车。 不一会儿车就开到沉莫家楼下,周承十分自然地扶着沉莫的手臂上楼。 沉莫以为周承只是送她回家,所以当周承跟着她进家门的时候也没太在意,但看见周承挽起衬衫袖子问她家米在哪的时候,沉莫突然间没反应过来。 “我给你熬点粥,你刚输完液吃点东西吧。”周承说着正弯腰一个个打开厨房的橱柜。 “呃…我们家没米。”沉莫靠在门框上虚弱地说。 周承的动作明显一顿,然后慢慢转过头来问她:“那你平时都怎么吃饭的?” “点外卖啊。”沉莫理所当然地说。 周承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本想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与其教育沉莫少吃外卖,他觉得不如自己多给她做几顿饭。 “那你在家先睡会,我出去买点菜,中午我做饭。”周承拿着车钥匙准备出门,一只脚刚踏出家门又扭头试探着问,“…锅碗你家有吧?” 沉莫打了个哈欠,点了点头。 于是周承放心地离开了。 看见周承随手关上的门,沉莫不禁觉得离周承第一次进自己家好像已经过去了好久,但实际只是不到一周的时间。 沉莫转身进了卧室,扑到自己的小床上,不敢相信短短一周竟然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从沉家文开始,到第一次见周承,再后来是许久不见的陈亦桥,还有徐清落的离开… 疲惫感顿时像海浪一样袭来,她索性不再挣扎,随着困意的洪流进入了梦乡。 * * * * 周承从超市回来已经快十一点了,他本想买点米和蔬菜,但看着货架上花花绿绿的零食,的总想着沉莫会不会喜欢吃,于是乱七八糟买了一堆。 进家后周承先去沉莫的卧室看了眼,看到她安稳地睡着,于是帮她关好门就去厨房准备做饭。 其实周承并不喜欢做饭,手指插在米里的感觉让他想起前几年在出租屋里生活的日子,压抑又孤独。 那段记忆像深埋在潮湿阴暗的泥土里的种子,永无发芽之日,也不会被连根铲除,直到腐烂。 他把一小碗米放在水龙头下面,反复冲洗着,洗碗池的台面上很快积了些水,打湿了周承的衬衫。 他正洗着米,隐约听到有人在敲门,他抬手关掉水龙头,这才确定是在敲沉莫家的门。 想着沉莫还在睡觉,周承并没有问是谁,甩了甩手上的水就去开门。 于是开门的瞬间屋里屋外的两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对方。 周承很快意识到面前的男生就是之前和沉莫在她家楼下拉扯的人。 他看着对面的男生带着眼镜,满脸学生气的样子,居然只比自己矮一点,这让他有些意外。 陈亦桥则是完全不认识周承,他抬头看了看门牌号,又看了看周承,疑惑地“啊?”了一声。 周承先开口问道:“你找沉莫吗?” 陈亦桥更疑惑了,但还是点了点头。 “她在睡觉,你要进来吗?” 说完这句,周承觉得有些不对劲,又补充道:“她生病了。” 陈亦桥没听出他的意思,只是看着面前穿着拖鞋,挽着袖子的周承,想迈进屋里的脚突然有些犹豫。 他因为早上醒来看见沉莫半夜两点连着打了三个电话,于是给她回拨过去,但直到中午沉莫都没接电话,他放心不下还是打算来她家看看。 但此刻看见一个陌生的男人站在沉莫家门口给他开门,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对一些事情失忆了。 他为什么会在沉莫家? 他跟沉莫是什么关系? 沉莫为什么从没提过这个人? 陈亦桥忽然觉得自己和沉莫之间就像陌生人一样,给他一种极度怪异的感觉。 “…啊,不了,她没什么事吧?”陈亦桥最终还是只问了这一句。 “她现在没什么事了…你找她有事吗?我可以让她醒了之后给你回电话。”周承十分有礼貌地说。 “啊,也行,那谢谢你了,我就先走了。” 还没等周承关门,陈亦桥就着急忙慌地离开了,仿佛家里煤气忘关一样。 周承倚着门框,有些好笑地看着陈亦桥离去的背影,随后也关上了门。 * * * * 周承做好饭正好十二点多一点,他擦了擦手,推开沉莫房间的门,发现她还在睡着。 “沉莫,起床吃饭了。”周承蹲在沉莫床边,轻声叫她。 可惜沉莫睡觉质量很好,这种温柔的声音根本叫不醒她。 “沉莫,醒醒,吃饭了。” 并没有过多犹豫,周承打算伸手摇醒她。但看着沉莫熟睡的脸,他还是没忍住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 周承的指腹碰到沉莫的脸,能感受到沉莫脸上的小绒毛,他感到自己的心像陷入了柔软的雪地里。 他赶忙收回手,没敢再多停留,伸手推了推沉莫。 沉莫皱着眉头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看见周承蹲在床边,立马清醒了大半。 “一天两次睁眼就看到这张脸真让人受不了。”沉莫暗自嘟囔着,没注意到周承在她醒来时躲闪的眼神。 “我做好饭了,出来吃点吧。” 周承扶着床站了起来,他蹲的脚有些麻,差点没站稳,沉莫一个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你反应好快。”周承有些尴尬地站稳。 沉莫朝他有些骄傲地挑了挑眉,从床上跳下来,趿着拖鞋懒散地走出卧室。 两人在饭桌上坐下来,沉莫感才意识到很久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在饭桌上吃过饭了。 大学这几年的假期,沉家文没怎么回过家,沉莫大多时候是点外卖,然后独自窝在沙发茶几上看着电视吃饭,还有一些时候是和徐清落两个人窝在沙发上吃饭。 想到这,沉莫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或许真的有一天大家会彼此分别,只有回忆长久地留在脑海里。 饭桌上的菜很简单,两人各一碗南瓜小米粥,还有两盘绿油油的青菜,沉莫叫不上名字。 接过周承递来的筷子,沉莫夹了片青菜叶子放进嘴里。 “好吃好吃。”沉莫随口赞叹道,“你竟然真的会做饭。” “就只会炒些青菜,以后我学了肉菜再给你做。”周承理所当然地说。 沉莫只当是客气话,没怎么放在心上。 “哦,对了,刚刚有个戴眼镜的男生来找你,不知道是不是有事找你。” 周承开口说道,说这话时他看着沉莫,看见沉莫听见这话时眼睛条件反射一样微微睁大,很快又归于平静。 “…哦,应该是陈亦桥,我待会给他回电话。” 沉莫扒拉着碗里的饭,头也不抬地说道。 吃完饭后,周承起身收碗,沉莫本想着也帮个忙,但周承执意让她去休息,于是沉莫也没再坚持,毕竟她确实不怎么会收拾家务。 沉莫正躺在沙发上悠闲地刷着手机,陈亦桥正巧发来微信问她怎么样了。 她划手机的手暂停在空中,没有点开消息提示,几秒钟后她像没看到一样继续玩着手机。 其实早些时候她不是没看到陈亦桥的未接电话和消息,她也不是不知道陈亦桥早睡早起,凌晨两点的电话他根本听不见。 但她为什么还是会难过和气愤呢?她不是已经接受他们只是普通朋友的事实了吗?为什么她还在期待自己对于陈亦桥是特别的呢? 沉莫有些痛苦地闭上眼。 或许徐清落说得对,陈亦桥从前是她无望生活里的点点星火,但随着时间流逝,如今他给她带来的更多的是痛苦。 可是这种痛苦的根源不正是她对陈亦桥的喜欢吗?她不懂为什么爱和痛苦可以作为情感的一体两面,为什么绝望和恐惧会生发于希望和勇气。 沉莫觉得自己身处湍急的漩涡中,一个不注意就会被拉入黑暗的水底,不留一点痕迹。 手机的震动打断了沉莫的思绪,她看着屏幕上陈亦桥的微信头像,犹豫了一下还是接通了。 “嗯?”沉莫的鼻音有些重。 “你没事吧?生病了吗?早上咋不接我电话?你昨天晚上找我有事啊?” 沉莫躺在沙发上,张了张嘴,突然觉得很累,一瞬间丧失了沟通的兴趣,只是淡淡地说:“没啥事了。” “你昨天晚上生病了吗?”陈亦桥有些反常地执着着。 “嗯,现在没事了。”沉莫又打了个哈欠,她不知道今天怎么那么困。 “你要睡觉了吗?” “应该吧。” “那…你好好休息,我先挂了。” “拜拜。” 关于周承的话最终也没问出口,陈亦桥以为自己并不在意,因为从自己认识沉莫时起,就知道喜欢她的人不在少数。 令他庆幸的是,高中时候的沉莫对这些男生并不感兴趣,她的眼中好像只有学习,每天都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分班后陈亦桥每次遇见沉莫基本都是在老师办公室,只不过他是被老师教育上课打游戏,而沉莫是在请教不懂的问题。 陈亦桥又想起之前沉莫也半夜给自己打过电话,当时自己当然也因为早睡而错过了电话。 那时沉莫是什么反应呢? 他有些记不清了。 但他能确定的是,那时的自己绝对不像现在这样对这件事情耿耿于怀。 一盆奇怪的多肉 “周承,我回屋睡觉了,你待会要回去吗?”沉莫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周承正在刷碗。 周承停下手里的动作,沉默了两秒,有些犹豫地说:“我晚上做完晚饭再回去吧?我还是有点担心你。” 沉莫歪着脑袋:“我倒是无所谓,我是担心你有别的事情要忙。” 其实沉莫心里也挺想让周承待在家,除了自己喜欢跟别人待在一起之外,还有一个原因沉莫有些不好意思,那就是她很享受看周承井井有条地做任何事情,这让她感觉十分安心。 “我不忙,你好好休息就好。”周承仿佛松了口气,他很害怕沉莫拒绝他。 “好,那辛苦你啦——”沉莫边伸懒腰边拉长尾音说着,语气藏着一丝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撒娇。 “啊!”沉莫惊呼了一声,刚还在伸懒腰的胳膊仿佛暂停在空中。 “怎么了?”周承突然抬起头来起来,也不管满手的洗洁精泡沫,在裤子上随便擦了两下就跑到沉莫面前,十分紧张地看着她。 “你看,”周承赶忙顺着沉莫的目光向上看,“我的胳膊伸直能碰到门框耶!” 周承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笑出了声:“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怎么了呢。” 沉莫仰着脸看着周承,笑嘻嘻地说:“嘿嘿,也吓了我一跳,我之前从没注意过。” “好好好,小心胳膊抻到了。”周承低头看着沉莫,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此刻他脸上有多温柔。 “我去睡觉了。”沉莫一脸开心地晃回房间。 沉莫走后,周承还站在原地,他也伸手摸了摸门框,想起沉莫刚刚惊喜的表情,晃来晃去的小虎牙… 每一幕都让他觉得如此明媚美好,他恨不得把刚刚的画面像刻光盘一样永远保存在记忆里。 他慢吞吞地回到水槽边,重新拿起刚刚没刷完的碗,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不厌其烦地回放着沉莫的每一个小动作。 就这么三心二意地干着手上的活,几个碗筷硬是让他刷了半个小时。 当周承从厨房出来擦干手的时候,才发现指腹已经被水泡得有些皱巴巴的。 他坐在沙发上,回想着自己几天前第一次来到这里,也是坐在这里,沉莫坐在对面抱着胳膊,眼里全是冷漠与茫然。 她现在变得开心了些吗? 至少面对他时看起来开心了很多,会对他时不时笑一下,有时甚至是开怀大笑。 是自己让她变得更开心了吗? 或者说她从前一向如此。 可她从前什么样子呢? 他无从知道,他只记得六年前第一次见沉莫就是她扬着脸灿烂的笑容,让他想到田野里金灿灿的向日葵。 那个场景在往后的几年间不断出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张笑脸是他当时失意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精神支柱。 六年的时间说长不长,可以让周承对一个瞬间始终念念不忘。 但六年说短也不短,足以使一个人从低谷走向顶峰,也足以使亲密无间的人走向陌路。 周承舒展开双腿,将头仰靠在沙发靠背上,闭着眼睛静静享受着和沉莫在一起的时间。 他本没有午休的习惯,但在这间到处都是沉莫痕迹的房子里,他觉得就这么待在这里比做任何事情都有意义。 窗外是午后燥热的阳光和聒噪的蝉鸣,屋里拉着窗帘,光线有些昏暗。空调的冷气轻抚过各种物件,屋里的人各自蜷缩在独属于自己的宁静中。 周承是被身旁手机的震动声吵醒的,他睡眠一向很浅,刚刚竟然在沙发上歪着头就有些睡着了。 他拿起手机,不知是因为来电话的人还是美梦被吵醒,他拧着眉头准备接通,但突然想到沉莫还没醒,就轻手轻脚走到阳台,这才接通了电话。 “妈?怎么了?”周承稍微压低声音,但又不想让对方听出异样。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怎么了?我倒想问问小周老板天天在忙什么,我前两天刚跟你说今天中午跟小柔吃饭,今天早上还专门发消息提醒你,你倒好,什么话都不说还放人家鸽子!” 周静只恨此刻不在周承身边,要不非得揪着他的耳朵好好教训他怎么做个有礼貌的人。 周承听见这话,心里一惊,在脑海里回忆着,好像确实有这么个事,可他今天也没收到周静提醒他吃饭的消息啊。 他嘴上一边应付着,一边快速打开微信,看着消息栏里一排红色小数字,他这才反应过来,今天一上午都在忙活沉莫的事情,根本没时间看手机。 他划着手机屏幕,在一堆工作消息后面确实看到了周静早早发来的消息。 “怎么哑巴了?说话!”周静也猜到另一边的周承肯定在翻找她的消息。 “…今天确实是忙忘了,有点突发情况要处理…我跟那位小姐解释一下吧,确实是我的不对。”周承有些心虚。 “认错态度倒挺好…我把小柔的电话给你,你好好道歉,回头再跟小柔约个时间。” 周承揉了揉眉心,他很想跟周静说他有喜欢的人,也根本不想去相亲,更不会跟那位小柔小姐另约时间。 但这些话从心里说出来需要双方的耐心,周承不觉得两人之间能相互理解,索性对此闭口不谈,只是让母亲把小柔小姐的联系方式发给他。 周母见周承没怎么推脱,便满心欢喜地发给他蒋柔的电话号码。 挂了电话之后,周承在在心里思考着怎么解释,比起这些事情,他宁愿去处理工作上难缠的客户。 “喂?”电话拨出去后很快被接通,对面传来很温柔的女声。 “您好,我是周承,请问是蒋小姐吗?” “哦,是您啊,我是蒋柔。”对面声音似乎藏着一丝笑意。 “实在抱歉,昨天我朋友突然生病,我完全忘记吃饭这件事了,让您中午一直等着实在不好意思。” 虽然这话怎么听都像借口,但蒋柔十分善解人意,而且周承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极了,她也不想费心去猜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没关系,中午我就等了一会,见你没来我就直接点菜吃了,还好菜很好吃,你不用太愧疚。”蒋柔似乎对此并不在意。 “…那就好。” 周承见对方没再说话,于是决定跟她明说,说不定要比跟他母亲沟通来得容易。 “嗯…蒋小姐,这次的事情真的抱歉…我因为工作太忙了,所以暂时不打算结婚之类的事情,不想再给蒋小姐添麻烦了,我妈那边我会跟她解释,您不用担心。” 蒋柔听见周承噼里啪啦说了一堆,忍不住笑了出来:“周老板,您活得累不累啊?” “嗯?” “明明可以一句话的事情,您非要写一篇小论文。”蒋柔用轻软的揶揄道,“您不想相亲我可以理解,毕竟我也不太愿意。但听起来您似乎和阿姨有什么误会?” “为什么这么说?” “我和周阿姨是画画班上认识的,她看起来不像是包办婚姻的封建家长,我们之前聊得很开心,相亲的事也是阿姨偶然提起的。” 蒋柔喝了口茶继续不急不慢地说,“如果你是因为工作或者别的原因,我建议你可以跟阿姨沟通清楚,这样岂不是一劳永逸。” 周承叹了口气,他也曾想过和母亲坐下来好好说。 刚开始周静听周承说他有一个忘不掉的人,没心思再谈恋爱的时候,她原本是很开心的。因为她那段时间一直担心周承因为接二连三的打击出现什么精神问题。 但当她问起那个人是谁的时候,周承支吾着说不出来,在她再三追问下,才知道那甚至是个不会再遇见第二次的人时,周静真的怀疑自己儿子精神出问题了。 从那以后周静就对周承的感情问题十分上心,看见身边有合适的女生就会介绍周承认识。 也是从那时起母子二人之间的隔阂开始出现,周承以为周静能理解自己,但每当她在自己面前说着女朋友、结婚之类的事,他只觉得难过。 更让他无法接受的是,他突然意识到这份感情似乎只能永远藏在心里,不会出现奇迹,也没有未来,这些情感只能在无数黑夜中暗自滋生,没有发泄的出口。 “…反正我这几天和周阿姨聊天觉得她是个很好沟通的人啊,也很能理解年轻人不想结婚的想法,所以我还是想劝你和阿姨好好沟通…” 周承反应过来时,蒋柔已经说得差不多了,他只浑浑噩噩地答应了句“好”。 似乎是听出周承的心不在焉,蒋柔补充道:“我说这些完全是为了周阿姨哦,她对我很好,但看起来好像在为你的事情操心,所以我就擅作主张跟你说这些,希望你不会介意。” “没有,您说得有道理,我也在想确实应该和我妈说这些事情…” “哈哈哈,这就对了嘛,沟通是理解的基础,我也希望阿姨能不那么记挂她儿子找女朋友的事情了。”蒋柔十分欣慰地说。 两人又客气了几句后各自挂断了电话。 周承长舒一口气,认真思考着蒋柔刚刚的话,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周静原来最近又转去学画画了。 他不禁摇了摇头,一边羡慕着周静如今自由自在的生活,一边又想向父亲证明自己一样整日工作。 突然间,他注意到阳台角落里的一碗小多肉,圆滚滚的叶子上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他有些惊讶,因为沉莫看上去不像是会养东西尤其是花花草草之类的。 但他并没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因为他转身打算离开阳台的时候,看见沉莫端着水杯在主卧门口,不知道已经站了多久。 我精神状态很好啊 “沉莫?睡醒了吗?我吵到你了吗?”周承拉着她的胳膊,把她带到沙发上坐下。 “没有,我有点渴,想倒点水喝,正好听见你在打电话…是什么重要的事吗?” 沉莫被周承拉着坐在他身边,边打哈欠边问他。 “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是家里的一点小事。” 周承这才看清沉莫还是一脸困意,估计是刚醒没多久。 “哦…你要是有事的话就去忙吧,不用担心我。” 两人坐得很近,沉莫的胳膊挨着周承的衬衫,让她迷迷糊糊想起那天晚上周承西裤蹭到她腿上凉凉的感觉。 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靠了靠,头枕在沙发后背上,不知是因为刚睡醒还是别的原因,她眯着眼睛十分惬意地看着周承。 周承回想着蒋柔在电话中说的话,眼睛的余光瞥见沉莫耷拉在沙发边上一晃一晃的半截小腿,连带着她挂在脚尖上的粉色拖鞋也晃来晃去的。 “嗯…那你晚上怎么吃饭?”周承觉得嗓子有些发干,连忙将目光转向别处。 “我可以点外卖。”沉莫想了想又补充道,“很健康的外卖,反正你放心吧。” “嗯…”周承有些犹豫,“我看我晚上能不能赶回来,能的话我给你发消息。” “也行。”沉莫已经习惯了不再跟他过分客气。 沉莫在门口送周承的时候,见他一反常态地有些忧虑,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在周承另一只脚跨出门的前一刻, 沉莫伸手揪住了他后背的衬衫。 周承一脸疑惑地回头看她,看到的是沉莫纠结的小脸。 “怎么了?”虽然周承此刻内心在为将要和周静谈论的事焦虑着,但还是柔着声音问沉莫。 “那个…虽然帮不上什么忙…但家里的事你加油。” 沉莫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她这辈子从来没说过这么别扭的话。 周承看着沉莫,转过身认真地对她说:“谢谢你,有你这么说,我突然没那么担心了…放心吧我很快就回来。” 沉莫这才如释重负一样,咧着嘴笑道:“哈哈哈,那就好那就好,那你路上小心。” 跟沉莫道完别,周承转身下楼。 他其实说的是实话,再次在茫茫人海中和沉莫重逢,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有奇迹发生,这给了他重新面对许多事情的勇气。 也包括再次面对周静,和她心平气和地谈谈以后或者从前的事情,毕竟蒋柔说得对,这些事情早点说清楚对他们双方都好。 他开车驶向那个许久不回的“家”,因为沉莫刚刚的话,他这一路上难得很平静,只是当车驶入别墅区,停在他家高大的别墅下时,他才发现自己有些紧张。 这种感觉在自己几年前彻底离开这里时已经很久没有过了,周承深呼吸了几下,拉开车门下了车。 站在高大暗沉的门前,周承按下门铃。 没一会儿,大门咔哒一声打开,周承一看前来开门的是周静,暗自松了口气。 “小承?”周静看见站在门外的人是周承,惊讶的表情活像见鬼了,“你怎么来了?” “妈,先让我进去。”周承苦恼着自己回趟家跟偷东西一样。 “哦哦,好,你快进来。”周静转身在鞋柜里找出一双新拖鞋。 “我爸不在家?”周承小声问道。 “没,他今天出去钓鱼去了。” “哦哦,那就好。”周承彻底放松下来。 “你今天专门回家有事?”周静预感周承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然他不会主动回家。 “嗯…妈,我想跟你谈谈相亲的事。” 周承凭着记忆走到客厅中,略微拘谨地在沙发上坐下。 周静听见周承说这话先是一愣,跟着他走到客厅中,在他旁边的沙发上坐下。 “妈…你还记得我几年前我曾经跟您提过,我喜欢一个女生…” 周承无意识地搓着手,他有些紧张地观察着旁边周静的眼色。 果然,周静一听他提起这事,眼睛眯了起来,原本有些疑惑和期待的神情立马变得有些不悦。 “怎么会不记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周静一想起几年前意气风发还带些少年气的周承,在与父亲决裂、创业失败、分手失恋等接二连三的变故后,就变得有些阴郁孤僻。 可即使如此,母子两人的关系也还算亲密,周承有时还会趁江誉海不在家的时候回别墅看望周静。 直到有天,周承一反往常阴郁的脸,甚至有些兴奋,他刚进门甚至气还没喘匀,就拉着周静跟她说:“妈,我决定了,我不去美国了,我要留在这里,重新开始。” 周静看见儿子能重新振作起来固然高兴,但这态度转变得太快,让她不免有些担心。 她抽出被周承握得有些用力的手,反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问道:“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以她对周承的了解,即使是二十出头的周承,也不会冲动到无缘无故改变自己的计划,更别说出国是周承执意做出的决定。 被问到原因,周承支吾着说不出来。 仅仅因为沉莫的惊鸿一瞥,他就像濒死的人突然抓到救命稻草一样,或者更夸张一点,他觉得在那一刻,他遇见了能拯救自己的神明。 但周承很清楚,因为这样的理由打乱自己对未来的规划,对于他这种向来谨慎的人来说,未免有些过于离经叛道。 周静见一向能说会道的周承此刻一句像样的理由都说不出来,越发觉得事情不对劲。 她本想着一定问出个究竟,但当她看到周承的脸上出现久违的笑容,眼神就像黑暗中的一团炬火,再怎么刨根问底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看着周静完全在为根本不存在的事情担心,周承忍不住坦白:“妈,我…我好像遇到喜欢的人了。” 周静有些惊喜,她并不反对周承恋爱,相反,她认为如果周承还有喜欢的情感,至少能说明他现在的情况不至于太糟糕。 “真的吗?她叫什么名字?你们怎么认识的?她对你什么感觉?” 周静一想到过去一段时间周承整日无精打采的,如今在这张脸上终于看到了些人气,不禁对周承所说的“喜欢的人”充满了好奇。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周承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实话实话:“我不知道…我只是在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我不知道她是谁。” 那只是个匆匆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人,像绽放的烟火一样夺目而短暂,什么也不会留下,徒留寂寞的人们在昙花一现的废墟中承受更大的空虚。 周承并不在意,他从来不认为喜欢和幸福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所以他对此并没有太强烈的落寞,反而坦然接受。 他知道自己和那些路过她的美好的芸芸众生一样,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辈子他们都没有机会再遇见了。 她会活到六十岁、七十岁甚至更长,但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她十六岁那个夏天,一个对她而言再平常不过的一天,仅仅是她的存在本身,对周承来说无异于在他的世界引爆了一颗炸弹。 他希望也相信母亲能理解他,因为周静对他从来都是以最温柔和强大的爱包容他,并且身体力行地教给他爱人的方式。 周承不知道的是,正因为母亲对他如此了解,周静才明白,像周承这种对感情三缄其口的人,若是将喜欢宣之于口,那他内心隐藏的爱意必然更为浓烈。 但是当这种强烈的爱意投射的对象只是一个虚无缥缈、转瞬即逝的人,这种感情会持续多久? 周静不清楚别人,但她很清楚对于自己的儿子来说,这种感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更为深沉。 这种永远没有回应的感情相比于爱而不得相互纠缠的感情,给人的痛苦更甚。 周静不觉得二十出头的周承能够承受这份虚无的感情给人带来的沉重,也不觉得这种注定以悲剧结束的爱对于此刻处在人生低谷的周承来说是个好的选择。 “周承,那只是一时的心动而已,等你冷静下来再说吧。出国这件事情关系到你未来的人生,妈希望你能深思熟虑,不要做出这种不成熟的事情。” 周承看着平日对自己爱护有加的母亲,却说出如此陌生的话,这让周承难以接受。 他抽出被周静握着的手,有些颤抖地理了理领带,艰难地开口道:“既然您不能理解的话,我就先走了。但是我做出的决定不会改变。” 那天周承走出家,冷静地关上沉重的大门,那一瞬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孤身一人,这个家里乃至这个世界再没有他可以留恋的人了。 除了她。 他并不知道她叫什么,此后的许多年,她就像是一个符号、一个意向、一个象征,在周承心从未有丝毫褪色。 以至于当周承再次看见她,甚至有一瞬间分不清是她是真实的还是虚幻的,他害怕又是大梦一场,梦醒时分唯有痛苦。 也是因为与沉莫重逢,让他决定重新回到那个家里,和母亲放下从前的隔阂,同时他也想向目前说明沉莫的存在,证明她并非是虚无的幻想,而是炽热真实的存在。 即使如今的母亲依然不能理解,周承想他也不会像六年前那样痛苦了,因为沉莫的出现填补了他内心的空洞,那里再也没有阴暗刺骨的风呼啸而过,他从未感到如此满足和宁静。 二十七也是二十多岁 “怎么会不记得?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是不是连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时隔多年周承再次坐在皮质沙发上,能抚摸到岁月流逝的痕迹。 “妈,她叫沉莫。” 周承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说出沉莫的名字时加速的心跳,正如六年前第一次遇见她时那样。 周静看着周承从未如此认真的神情,原本不悦的心情竟然被安抚了。 “…你是认真的吗?” 虽然是问句,但周静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妈,我今天来就是想跟您说,我又遇见那个女生了,她是真的存在的。” 说着周承掏出钱包,向周静展示沉莫的照片。 周静原本恢复平静的脸上顿时又睁大了眼:“周承你小子,这小姑娘还穿着校服,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 周承连忙解释:“这是她高中时候的照片啊,她现在已经二十几了。” 虽说是解释,但周承心里也明白,她确确实实比他小许多。 “二十几?” “…二十一。” “还是大学生?!” “…嗯。” 突然一阵沉默,许久之后是周静轻轻的一声叹息。 “周承,我从小就教你爱是尊重、是理解、是平等,但这些教育好像并不成功…” 周承想开口,被周静示意先听她说完。 “几年前我是担心你被错误的爱情裹挟,如今你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一个比你小七岁的学生,我更担心你对她造成的伤害…” “妈,我从来没奢望过她会喜欢我,我也知道不是所有感情都有结果。我只想陪在她身边,每天都能看见她,这样就足够了。” 周静突然间有些心痛,她不知道这几年周承怀着什么样的心情维持着这份喜欢,也不知道在这份感情面前他一向骄傲的儿子可以这么卑微。 “周承,很多人一开始都是这么想的,但你能保证看着她有自己所爱之人时,你能控制住自己吗?你能保证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吗?” 周静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匕首,划破周承心中隐秘的欲望。 “我…我能保证。” 他能吗? 周承脑海里出现沉莫的脸,又闪过陈亦桥的脸,他不能想象也不敢想象沉莫和别人在一起他会做出什么。 “周承,如果你真的认为那种感情是喜欢,那你时刻要记住,你给她爱的同时,她也是独立和自由的,你不能以任何年长者优势强迫你爱的人,她也没有义务接受回应你的感情。” 周静看着面前与自己眉眼如此相似的人,几年来第一次用无比郑重的语气说道。 “妈,我都明白,我不会做出任何伤害沉莫的事情。” 对于一向谨言慎行的周承来说,他从不向人承诺,但事关沉莫,他永远可以保证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 周静看着周承认真的眼神,长舒了一口气,她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六年前她没能成功劝说周承,六年后她同样不能。 周承看周静似乎有些累了,又考虑到赶回去给沉莫做饭,就打算离开:“妈,我没什么事了,就先回去了。” “你今天回家就为了说这事?”周静微微诧异。 “嗯。” “你不在家吃完饭?你爸应该吃过饭才回来。”周静以为周承是不愿碰见江誉海。 “不了,沉莫在家呢。” 话一出口,母子两人又是大眼瞪小眼。 “你…她…你俩…”周静没想到一向自律的周承生活作风竟如此开放。 “不是,”周承懊恼地揉着眉心,“她昨天晚上急性肠胃炎,我带她挂急诊,今天刚把她接回她家,我晚上回自己家。” “哦哦。”周静这才放心了些,但还是补充道:“你…你注意一点,二十岁的人不懂的,你三十岁的人应该懂。” 周承又难为情又有些想笑:“妈,你别说得我跟什么一样…还有,我也是二十多岁。” 周静伸了个懒腰,她感觉跟周承这次谈话跟打了一仗一样,劳心又伤神,她看周承心思也不在这,也就挥了挥手送他出去了。 在开车回沉莫家的路上,周承感受到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感觉孙悟空压在五指山下五百年被放出来后的心情也不过如此。 当他站在沉莫家门前,他似乎真的觉得所有事情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他敲了敲门,想着沉莫现在在干嘛。 沉莫打开门看见是周承,等他进屋后,随口说道:“你下次直接拿门口的钥匙就好。” 看见沉莫走进卧室,周承也迷迷糊糊跟了过去,他现在心情很好,只想待在沉莫身边。 “?”沉莫刚坐在书桌旁,发现周承倚着门站着,她挑了挑眉,向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今天晚上吃什么?”周承问她,现在刚刚五点多,要做饭也来得及。 “随便。”沉莫转着笔把注意力转移到面前的题上。 “要出去吃吗?”身后传来周承的声音。 沉莫没抬头,拿着笔在书上勾画着:“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 周承有些出神地看着沉莫的背影,她写字的时候头趴得很低,坐姿不太端正。 “你吃火锅吗?” “可以吃。” “那走。”沉莫利落地站起身,“你选店就好,今天我请客。” 周承也没拒绝,带她去了平时和朋友们总去的火锅店。 本来他还有些犹豫,因为他正值周末,他有些担心在那里碰到平日的朋友。倒不是因为他害怕他们看见沉莫,而是觉得会给沉莫带来麻烦。 当周承跟在沉莫后面,一眼就看到熟悉的一群人坐在他们平时常做的位置,他想把沉莫拉回来已经来不及了。 “周承,坐哪?”沉莫回头问他。 周承看见不远处那桌齐刷刷地抬起头,他不禁纳闷自己身上是不是有聚光灯。 看着那桌最显眼的柳欣表情从惊讶到露出他招牌式狡黠的笑容,周承只觉得一阵眩晕。 前男友堂堂出现 “周承?”柳欣果然率先站起来,大嗓门地朝周承招了招手。 还好火锅店里本就人声鼎沸,他这一嗓子也并未引起别人的注目。 这下周承也不能装作看不见了,只好有些尴尬地向他们走去,路过沉莫时附在他耳边说:“我跟朋友打个招呼,马上就好。” 周承本意是觉得火锅店人声嘈杂,沉莫和柳欣他们离得近,就只好在她耳边说,但没想到这对两边都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我说这几天叫你出来吃饭怎么这么难,原来是谈恋爱呢。” 柳欣还没等周承走近就打趣道。 “不是,她是我朋友。”周承恨不得捂住柳欣的嘴让他小点声,他担心沉莫会听见。 “那我们是你朋友,她也是你朋友,我们应该认识一下啊!” 柳欣有些兴奋地说,毕竟周承自从和温言分手后,他们没见过他跟什么异性朋友走得近,更别说和周承单独吃饭。 “柳欣你别在这发癫,周承你快领你朋友去吃饭吧。” 旁边的李斯瑞想拽着柳欣想让他坐下,别丢人现眼了,可惜他力气没柳欣大,没能成功。 这反而让柳欣更好奇了,他索性拍拍旁边的李斯瑞让他让个位,直接走到沉莫旁边,把低头看手机的沉莫吓了一跳。 “你好啊妹妹,你也是周承朋友?”柳欣十分热情地说。 “你好。”沉莫觉得他是周承朋友,就没计较,只想着让周承来把他打发走。 周承有些头疼地把沉莫挡在后面,把柳欣这个过分热情的人和沉莫隔开。 柳欣看见沉莫的正脸,突然有些惊讶,觉得她长得十分眼熟,但他平时接触的女人太多,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本着探寻真相的想法,柳欣问沉莫:“咱俩是不是见过?” 此话一出,周承赶紧在他肩膀上锤了一拳:“你说什么呢?” 柳欣知道周承误会了,以为他是在说和沉莫在一些不正经的地方见过,于是赶紧解释:“不是,我好像…见过你照片?” 这话引起了沉莫的注意,她从周承身后探出身来:“这是什么意思?” “你是学生?”柳欣问她。 沉莫看了看周承,有些犹豫地回答道:“…嗯。” “在上大学?你哪个学校的?” “…z大的。” 沉莫说完,柳欣拧着眉头想了一会,突然大手一拍,对沉莫说:“你认识柳裕嘉吗?” 虽然很不想承认,而且还是在周承面前,但看着柳欣灼灼的目光,她还是不情愿地含糊说道:“…嗯,一个专业的。” “那就对了!他之前好像给我看过你照片,咱们这也算有缘分吧,按这么算我认识你说不定比周承还早呢。” 柳欣自顾自地感叹着,完全没注意到沉莫的脸色有些阴郁。 “他怎么会有我的照片?”沉莫走到周承前面,直视着柳欣。 “这我怎么知道?你们不是男女朋友吗?他有你的照片不是很正常?”柳欣有些不解。 他能想起来这件事完全是因为去年过年的时候一大家子在一起吃饭,跟他平时就关系不错的堂弟柳裕嘉一直在低头玩手机,还时不时傻笑。 被爷爷批评后,柳裕嘉委屈着脸低头吃饭,柳欣实在觉得好笑,就凑过去问他刚刚在干嘛。 “在跟女朋友聊天。”柳裕嘉小声对堂哥说。 “你小子,高中那么多人追你也没见你谈恋爱,一上大学就谈恋爱是吧!让哥看看。”柳欣觉得这实在是稀奇,缠着他给他看照片。 柳裕嘉受不住软磨硬泡,就给他看了一些沉莫的照片,不过那些都是他趁沉莫学习的时候偷偷拍的。 “你没个正经照片?这些都是你趁人家不知道拍的吧。” 柳裕嘉有点不好意思地承认了,因为沉莫不喜欢他拍她,两人也几乎没有合照。 “你这…你确定她是你女朋友吗?”柳欣对堂弟有些无语。 “当然,是他主动说要跟我在一起的。” 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看着照片中沉莫对着电脑眉头紧锁,两人也陷入了沉思。 “她绝对不喜欢你。”两人沉默了许久,柳欣才斩钉截铁地说。 “不可能。那她为什么要跟我在一起?”柳裕嘉不愿相信。 “那我就不知道了,但你哥对感情这方面绝对不会看走眼的。”柳欣往椅子后面一仰,有些可怜地看着表弟。 如今看着沉莫阴沉的脸,柳欣更确定了她是照片上的人了。 “哈哈哈,别纠结这个了,这不就说明咱们有缘分嘛,交个朋友吧。” 周承感觉到沉莫有些不对劲,赶紧把柳欣拉开,一旁的李斯瑞等人也帮忙把柳欣拉回他们的位置,跟沉莫抱歉地笑了笑。 沉莫勉强地点了点头,跟着周承在稍远的一桌坐下。 “对不起,我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周承有些紧张地看着沉莫。 “没事,我也没想到他还认识我同学。”沉莫口齿模糊地说道,显然有些心虚。 不论是来吃饭碰到周承的朋友,还是这朋友正好认识她前男友,这都太巧了。 一想起柳裕嘉沉莫就头疼,她错就错在不该因为他和陈亦桥长得有三分相似就提出跟他在一起,事实证明两人其他方面相去甚远。 尤其是在性格方面,陈亦桥表里如一地人畜无害,而柳裕嘉则是正宗白切黑,沉莫现在回想起来都会觉得是诈骗的程度。 “照片的事情没关系吗?”周承一边将青菜下到锅里一边装作不在意地问。 “…算了,应该没什么大问题。”沉莫咬着筷子,心想这家火锅确实不错,下次要带徐清落来吃。 而柳欣那边则没这么悠闲了。 他跑出去给柳裕嘉打了个电话,这才得知两人在年初已经分手了。 在堂弟的追问下,柳欣承认刚刚在饭店遇见沉莫的事情。 “她自己?” “呃,和我一个朋友。” “男的?” “嗯。” “就他们两个人?” “…弟啊,你没事吧?” 柳欣莫名觉得他弟也变阴沉了。 “哦,没事没事,我只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哈哈,没事哥,我俩已经分手了。” 柳欣一向神经大条,见弟弟都这么说了,他便信以为真,跟他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将这件事抛到脑后。 而沉莫也同样因为吃得太高兴了,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所以第二天中午沉莫以为是周承敲门,懒洋洋地去开门,却看到风尘仆仆的柳裕嘉时,沉莫去关门已经来不及了。 想摸我?手给你打断 柳裕嘉用腿抵着门,毫不客气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他年初的时候刚来过这,也是在这里沉莫提出了分手。 “好久不见啊,沉莫。”柳裕嘉笑得一脸灿烂,反手把门狠狠摔上。 “我劝你从哪来的滚回哪去。”沉莫抱着胳膊背靠着墙,微微仰着着头看他,脸上倒是没有一丝害怕。 柳裕嘉听见这话也不生气,比这更伤人的话已经在分手那天都听了一遍。 “你这么快就谈男朋友了啊?好无情。” 柳裕嘉脸上虽是一脸委屈,但动作确丝毫不温柔,他把沉莫狠狠抵在墙上,伸手托起沉莫的脸,用拇指指腹摩挲着她眼下淡青色的痕迹。 “…你和你的新欢到哪一步了?” 他的手指一路下移,停在她冷漠的嘴角。 “你和他接过吻了吗?” 他有些用力地拧住她瘦削的下巴。 “你和他睡过觉了吗?” 尽管手上的动作越来越粗暴,但柳裕嘉的声音依旧温柔。 “把手拿开。”沉莫冷着脸说道。 柳裕嘉的手像阴冷的蛇一样,滑到沉莫毫无遮挡的脖子处。 “为什么不回答我?” 沉莫感到脖子处的手在逐渐收紧,她有些想咳嗽。 但沉莫没打算挣扎,她用眼神挑衅地看着柳裕嘉,似乎在嫌他不够用力。 就在沉莫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的时候,柳裕嘉却突然松了手。 沉莫感觉头晕目眩,腿上一软跪在了地上,胸口剧烈地上下起伏着。 柳裕嘉也随之跪在地上,修长的双腿将沉莫紧紧圈在他和墙壁之间。 他伸手抱住她,听着沉莫倒在他肩膀上的喘息声。 “宝贝,你喘得真好听,如果你在床上也能这样喘给我听就好了。”柳裕嘉十分怜爱地蹭着沉莫的头。 沉莫毕竟还是脸皮薄,听见柳裕嘉顶着一张纯良的脸却说着这样的污言秽语,恨不得再也不呼吸企图让自己窒息而死。 “你直接掐死我吧。” 好一会儿沉莫才红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我可舍不得,我还想亲亲你,把你压在身下操到你边哭边求我。” 柳裕嘉继续用蛊惑的声音说着下流的话。 沉莫看出他是故意说这些让自己难堪,索性也不接话,全当没听见。 柳裕嘉当然不是光嘴上说说,他修长的手从她宽大的T恤下摆探进去,将手掌覆在她的侧腰上,满意地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喘息。 “柳裕嘉!” 这个动作显然把沉莫吓到了,之前在谈恋爱的时候两人最多就是接吻,虽然沉莫没有明确表示过拒绝,但在她印象中柳裕嘉从不敢对她动手动脚。 她用手抵着柳裕嘉坚实的胸膛,激烈抗拒着,仿佛要把那双危险的手从身上甩下去。 或许是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柳裕嘉破罐破摔,也不顾沉莫的反抗,一把抓住她不安分的两只手压在头顶。 看着平日里总是一脸阳光的沉莫脸上因羞愤泛起的红晕,柳裕嘉塌着腰抬头吻上了她。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亲吻,柳裕嘉仿佛卸掉了温柔的伪装,灵巧的舌头在她的口腔里疯狂攫取氧气。 沉莫被吻得浑身瘫软,她觉得柳裕嘉真的想杀了她,只不过是亲死她。 她不分青红皂白就咬下去,血腥味顿时在口腔里弥漫开来。 两人的嘴唇上都被沉莫不分敌我地咬出了血,柳裕嘉这才依依不舍地放开她的嘴唇。 “怎么?你不是连死都不怕,我摸你一下这么就怕成这样?” 沉莫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双手挣开柳裕嘉的束缚,活动了下手腕,接着猛地抓着柳裕嘉的头发就把他的脑袋往自己身后的墙上磕。 鲜红色的血从柳裕嘉的额角蜿蜒向下,顺着他的眉眼流到下颌角,有些滴到沉莫白色的T恤上,有些滴到深红色的地板上。 柳裕嘉也不甘示弱,他狠狠抓住沉莫的手腕向身后拧去。沉莫跪在地上使不上劲,抬起左手狠狠给了他一拳。 柳裕嘉被这一拳打得身体不平衡,往旁边歪过去,沉莫站起来趁机又朝他胸口踹了一脚,跨坐在他腹部。 “柳裕嘉,我让你知道刚刚的代价是什么。” 沉莫拿起旁边茶几上周承昨天刚削完苹果的水果刀,但她的右手完全使不上力,刚握住刀柄,水果刀就从她的手中滑落下来。 她把水果刀换到左手,用力将刀刺入他食指和中指之间的韧带。 汩汩的鲜血瞬间从手掌与刀尖的连接处涌出,沉莫好心地帮他把刀拔出来,自己也弄得满手是血。 仰躺在地上的柳裕嘉也跟感觉不到痛似的,死死地握住沉莫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沉莫甚至能感受到温热的血流经她的指缝。 “嘭嘭嘭。” 砸门的声音。 “沉莫!开门!” 是周承。 沉莫如梦初醒一样,想从柳裕嘉身上起来,但刚刚耗费了她大量体力,腿脚都使不上劲。 更何况柳裕嘉还死死抓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扣着她的腰。 “不放开的话你整个手都别想要了。”沉莫正打算再给他点颜色看看,就听见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她都忘了门口有钥匙。 周承一进门就闻到淡淡的血腥味,看到沉莫和地上的人扭打在一起,他本能地去抓沉莫的手。 刀子又一次掉落在地上,沉莫刚刚被反拧的手腕此刻钻心地疼,周承看着沉莫满手的血,有些颤抖地把她抱了起来。 沉莫无力地靠在周承怀里,感受到他在发抖,将手在他胸口的衬衫上胡乱抹着,有些气喘地说:“你怎么来了?” 周承把他胸口上的那只不安分的手拉下来,放在手中反复确认。 沉莫的手倒是在周承衬衫上擦得干净了,只是周承刚换的白衬衫上又变得脏污不堪。 “柳欣刚给我打电话说柳裕嘉可能来H市了,但没去找他,他就跟我一起来你家看看。”周承尽力克制住发抖的声音。 沉莫这才注意柳欣也来了,他正跪在地上帮柳裕嘉止血。 于是沉莫从周承怀里抽身,走到两人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两人。 “是他先动手的。”沉莫炫耀一般指了指自己脖子处的红印子,像打了胜仗的将军展示她的战绩。 “你怎么不让我哥看看我在你嘴上留的印?”柳裕嘉戏谑地笑着。 柳欣没管柳裕嘉的荤话,而是接着沉莫的话头说道:“他这么做的原因你难道不知道吗?” 沉莫听到这话只觉得好笑:“什么原因?他就是个神经病我怎么会知道他怎么想的?” “你明明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柳欣抬起头直视着沉莫。 这句话又引得沉莫冷笑一声:“第一,你这么说有证据吗,你听的不过是这个疯子的一面之词。第二,退一步说就算我不喜欢他,他就能骑我身上对我又咬又啃?我这是正当防卫罢了。” 柳欣看着沉莫脖子上刺眼的红痕,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她的话,许久才开口道:“你说得也有道理。” 本来跟丢了魂一样躺在地上的柳裕嘉听见他哥说这话,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柳欣拍了拍柳裕嘉的肩膀,用安慰的语气说:“她说得确实很对啊,你不能因为人家不喜欢你你就来硬的吧。” 沉莫默默翻了个白眼:看来这人是认定自己玩弄柳裕嘉感情了。 “那我先带他去医院一趟,后续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系,我一定让柳裕嘉配合。”柳欣把弟弟扶起来,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 “那个…柳裕嘉不会蹲监狱吧?”虽然柳欣是个法盲,但他是个关心弟弟的好哥哥。 沉莫伸出左手一根指头挑起柳裕嘉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垂着的脑袋:“以后离我远点,这件事我可以算了。这也是为了你好,下一次我可不会这么温柔了。” 这句话说完,沉莫十分厌恶地收回了手,摆了摆手让两人离开了。 随着门关上的声音,房间里又重新变得安静。沉莫现在的火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全身各处都开始后知后觉地疼起来。 除此之外,她有些不知道怎么面对周承。 倒不是说她害怕周承,只是有一种坦诚相见的微妙和不安。 沉莫很清楚周承对自己的好一定有所企图,她从前在他面前虽说没有刻意装成什么样,但也绝对不是毫无保留地将自己铺开。 纵使心中有无数纠结和矛盾,沉莫还是长舒了一口气,她觉得不论周承怎么看她,她都能坦然接受。 还没等她转过身,沉莫感到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沉莫被周承的双臂环在怀里,大气不敢出一个,许久之后,她才听见周承带着很重的鼻音喃喃地说:“对不起。” 真哭啦? 如果不是周承此刻从背后抱着沉莫,那他一定会看见沉莫难以置信的表情。 “啊?你为什么道歉??”沉莫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是我的疏忽,让你刚刚这么危险…” 周承不敢想象如果他晚来一会儿那个疯子能对沉莫做出什么事情来。他甚至觉得如果沉莫真出了什么事儿,他会比柳裕嘉更疯。 沉莫这才听出周承的声音中带着些哭腔。 她很想侧头去看周承现在的表情,因为像周承这种看起来对一切都游刃有余的人,她很想知道他崩溃的时候会不会和普通人一样狼狈。 但是沉莫刚准备用手拉开周承,她感受到手腕处剧烈的疼痛,这让她条件反射地弓起腰缓解。 周承看着怀里的人突然蜷在一起,以为是自己抱得太紧了,赶忙松开胳膊。 “怎么了?你哪里疼?” 沉莫艰难地抬起头,抱着胳膊满眼泪水地说:“手…要疼死了。” 周承这才注意到沉莫的手腕比刚才肿了一圈。 “走,去医院。” 虽然周承也怕得要死,但他看见沉莫疼得眼睛都睁不开,眼泪一直顺着紧闭的眼睛流下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幸好现在已经过了高峰期,幸好一路上没遇见几个红灯,周承还算顺利地开车来到医院,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手抖得厉害。 在经过了挂号、拍片等一系列过程,两人怀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坐在医生面前。 “没啥大事,就手腕脱臼了。”医生指着x光片说道,“来你坐好,我给你两下就能搞定。” 沉莫以为自己早就将生死置之度外了,但面对即将到来的疼痛,她还是害怕得想逃,她颤颤巍巍地试探到:“医生,能让它自己好吗?” “不能。”年轻医生笑眯眯地说。 “啊啊啊那拜托轻点轻点。”沉莫开始后悔怎么没多踹柳裕嘉两脚。 医生嘴上说着“放心放心”,手上却猛地将沉莫的手腕向上折起。 这瞬间的疼痛让沉莫感觉想把手伸到火堆里一样,要不是周承帮忙按住沉莫的肩膀,沉莫一定会跳起来三尺高。 “好了好了,这下不疼了吧。”医生重新坐下在电脑上打着什么。 “呜呜呜…那医生…这样就算治好了吗?” 沉莫确实感觉在那一下剧烈的疼痛之后,手腕就没有很明显的疼痛感了。但反而是疼痛过后,她才有劲儿想大哭一场。 “嗯,这就没事了,我给你开个单子,到旁边的病房让护士给你固定一下,一个月后来拆就行。” 说话间医生已经将需要的东西打印出来了。 “啊?怎么…要打石膏吗?”沉莫突然有个不好的预感。 “你的情况不太严重,拿夹板固定一下就行。”医生以为沉莫是不想打石膏。 “不是不是,医生,我可以就这么回去吗?我觉得…”沉莫不敢想她要是吊着一只胳膊回去,自己怎么度过接下来的一个月。 “不行。”医生依旧笑眯眯地打断她,“快去找护士吧,早治疗早康复。” 后续医生又交代了些饮食、休息之类的事情,沉莫满脑子都是自己回去后要怎么办,完全没在意医生说的话。 直到坐上车,沉莫一脸生无可恋。 周承在车外面打电话,沉莫开始发愁自己接下来一个月要怎么过。 她有些烦躁,日常吃饭睡觉这些凑合一下就过去了,但她现在正在准备九月份的司法考试,这种突然发生的意外让她觉得原本计划好的生活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 而且右手几乎不能用力更加重了她的不安感。 沉莫深深叹了口气,朝车窗外看去,寻找周承的身影,可惜周承在离车稍远的地方背对着她,好像在跟谁打电话。 不远处的树荫里,周承此刻脸色冷得能结冰,听着电话里柳裕嘉沙哑的声音。 “我没说谎!我掐着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想反抗… “沉莫脑子不正常,她恨不得我直接掐死她… “喂…你是他男朋友吗?” 周承听着电话那头柳裕嘉由疯狂到逐渐冷静的控诉,紧握着拳头才忍住听完。 直到柳裕嘉迟疑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周承没有回答,只是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冷冷地说了句:“我知道了。” 柳裕嘉似乎还想说什么,被旁边的柳欣抢过了手机,接着说道:“周承,今天的事我弟弟给你添麻烦了…” “没有给我添麻烦,这些话你应该跟沉莫说。” 柳欣从没听过周承用这个语气说话,他们是从初中就一起玩的好兄弟,因为周静的原因,周承家教极好,似乎从来没什么事情能让他真正生气。 就算是他人生中最失意的那几年,连吃饭睡觉都成问题,也没见他因此发过脾气,他们时常调侃他像个落魄的贵族。 但现在柳欣能明显感受到周承每一个字都在极力控制自己不冲他发火,于是他也很识相地说:“当然当然,等过几天柳裕嘉那个兔崽子好些了,我亲自去跟她道歉。” 周承没再说什么,两人在沉默中挂了电话。 周承呆呆地站在树下,他觉得自己胸腔像被人撕开,自己的心脏被人攥在手里蹂躏,他有些痛苦地按压着胸口。 这种钻心的痛来自哪里呢? 看见沉莫满手是血的那一刻,他愿意为沉莫付出一切,包括他的生命。 但为什么这些危险都平安度过后,他会疯狂地在意沉莫和柳裕嘉在一起过。 还有一件事让他不能释怀,那就是神情呆滞的柳裕嘉和陈亦桥是如此相似,他宁愿是自己想多了,也不愿如此揣度沉莫。 周承觉得他快要被自己折磨疯了,明明更应该担心沉莫的情况,明明和沉莫再次相遇时,他就对自己发誓永远珍惜沉莫,给她无条件的爱。 但这才短短几天,他开始嫉妒陈亦桥,嫉妒柳裕嘉,开始想得到沉莫的目光,甚至她的喜爱。 周承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脸上的痛感让他稍微冷静了些。 沉莫在车上注视着这一切,看着周承向自己的方向走来,转过头假装玩手机。 “刚朋友打电话过来…回你家吧?”周承面对沉莫永远是一副温柔的样子。 “嗯,好。”沉莫现在五味杂陈,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周承,她隐隐觉得这个人比她想象中要更危险。 别让她死了 路上两人各怀鬼胎,一路无言。 到了家,周承去厨房做饭,沉莫感觉今天累极了,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理上,于是她进入省电模式,躺在床上放空。 手边有震动声,沉莫啧了一声,看清是徐清落打来的视频,又眉开眼笑起来。 “喂~”沉莫用甜腻的声音说。 “你别在这给我装可爱,我都到这边一天了,你也没给我打电话,你是不是根本就不关心我。” 或许是因为独自身处异国他乡,徐清落的语气中罕见地带着一丝撒娇的感觉。 沉莫当然也感受到了,她一边自责自己对于朋友竟如此疏忽,一边也为自己遭遇的一地鸡毛感到委屈。 她戴上耳机,翻了个身趴在床上,又觉得压着胳膊实在不舒服,于是靠在床头跟徐清落继续聊天。 “对不起嘛,我那天送完你后跟陈亦桥出去吃饭,谁知道这么倒霉,当天晚上就拉肚子,昨天一天都晕晕乎乎的,呜呜呜呜对不起…” 沉莫最擅长的就是跟徐清落装可怜,徐清落曾经嘲笑沉莫是不是把用在别人身上的嘴硬在她身上全找补回来了。 果然,徐清落立马露出担心的神色:“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去过医院了吗?” “嘿嘿,不用担心,我昨天输过液今天已经健康的不得了。” “哎,我真的很担心你,你这段时间自己在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及时给我打电话,实在不行陈亦桥应该也能帮上忙。” 沉莫听着这话,脑子里有无数想要吐槽的,从陈亦桥不接电话到柳裕嘉上门,她真想一股脑全跟徐清落说出来。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否则徐清落真的有可能立马飞回来暴揍两人一顿。 想到这沉莫不禁傻笑起来。 “沉莫,现在吃饭吗?” 周承敲了敲卧室的门,卧室门没关,沉莫条件反射一般把正在视频的手机扣在胸口上,不小心压到了挂在胸前的右手手腕。 但她立马想到还在跟徐清落通着话,于是忍住脱口而出的叫声,呲牙咧嘴地跟周承说:“好,我知道了,等我一下。” 周承很懂事地点了点头,帮她带上门出去了。 “喂,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啊?不会是你老板吧…” 听见徐清落的声音,沉莫忙把手机拿起来,准备回她,但马上就被徐清落突然提高的音量震得耳朵疼。 “沉莫!你胳膊怎么搞得!” 沉莫心里大喊“糟了”,低头一看怀里的手机正好把她缠着绷带的手腕拍了个清楚。 “呃…不小心摔了一跤。” 沉莫知道自己的谎话从来瞒不过徐清落,但还是想挣扎一下。 “沉莫,你别在这跟我瞎扯!” “跟人打架打得。”沉莫实话实话。 “跟谁?” “柳裕嘉。” “我就知道那个兔崽子不是什么好东西,顶着个老实的脸不做老实事。你也不知道还手?” 徐清落知道柳裕嘉,当然也知道沉莫和他在一起的原因。 “开什么玩笑,我当然还手了,我把他按在地上打到他还不了手好吧!”沉莫也嚷嚷起来。 “唉,医生怎么说,严重吗?”徐清落揉着太阳穴,仿佛被气得不轻。 “不严重不严重,就扭了一下,很快就能好…哦对还有周承在我家照顾我,你放心吧。”沉莫立马笑嘻嘻地说。 “周承?”徐清落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把手机给他,我跟他说两句。” 沉莫听到这句话眼睛睁得老大,嘴巴里缓缓吐出一个字:“啊?” 周承正在厨房里收拾菜叶子,就看见沉莫扭扭捏捏地进了厨房,把手机递给他:“我朋友想跟你说几句话。” “哦,好。”周承放下手中的活,去接沉莫手中的手机。 “耳机给你。”沉莫示意周承低头,对方很听话地低下头,圆润的指尖无意间划过周承的脸,沉莫把蓝牙耳机塞到他耳朵里。 当沉莫转身走出厨房时,周承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你好,我是沉莫朋友,我叫徐清落。”徐清落实在看不下去了,率先开口说道。 “咳…你好,我是周承。” 耳朵通红并不影响周承用他像平常那样用礼貌的声音说话。 “你好你好,我现在不在国内,我想问下沉莫胳膊的事,严重吗?” “医生说是脱臼,中午我已经带她到医院看了,医生说一个月就能去拆支具了。”周承实话实话。 “哦,这样…最近是你一直在照顾她吗?” “…嗯,我只是帮着做做饭之类的。”周承对这个问题倒是遮遮掩掩起来。 “其实,关于沉莫我想拜托您个事…”徐清落知道周承一定会答应。 “你说就好,只要是我能做的。” “这几天你一定要看好她…我怕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她有什么不对劲的一定要给我打电话。”徐清落觉得跟周承没必要拐弯抹角。 周承并没有过于惊讶,他又想起柳裕嘉的话。 “好的,我会注意…沉莫之前有做过类似的事吗?”周承在心里祈祷着徐清落能告诉他些什么。 “呃嗯…那沉莫就麻烦你了。”果然徐清落对此含糊其辞,对他表达了谢意后就让沉莫继续听电话了。 “哼哼,说什么还不让我听。”沉莫一边塞耳机一边酸溜溜地冲手机里的徐清落说道。 “还不是你老让我担心,还总不跟我说实话。”徐清落这话倒是没说错。 沉莫自知理亏,就嘻嘻哈哈地说了些肉麻的话,两人又没正形地东扯西扯了一会儿,才依依不舍挂了电话。 周承坐在沙发上看见沉莫从房间走出来时,心情似乎已经好了许多,于是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好香好香,你这么厉害。” 沉莫坐在桌前,居然看见了糖醋里脊。 “那你就多吃点。”面对沉莫直言不讳的夸奖,周承有些不好意思。 “那个,徐清落刚刚给你说了啥啊?” 沉莫没从徐清落那问出来,但她觉得周承会告诉她。 “就是拜托我照顾你。”周承示意她边吃饭边说。 “没了啊?”沉莫试着用左手夹菜,最终还是拿起勺子。 “嗯…你多吃点。”周承见沉莫不方便夹菜,就帮她把菜夹到碗里。 “哦,那这个你不用担心,你忙你的,不用管我。”沉莫开始专心吃饭。 “嗯?”周承没懂她的意思。 “我说你不用待在这照顾我,我自己都能搞定。”沉莫把话说得更明白些。 “不行。”周承先是很干脆地拒绝了,但他很快软下语气,“我不忙,我也不会打扰你,就让我待在这照顾你吧。” 沉莫停下扒饭的手,抬头就看见周承眼神热切地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和微微上挑的眼角本是他疏远矜持的标志,如今却满是诚恳和请求。 沉莫有些犹豫,被人照顾这种事她自然是不介意,但她不觉得她和周承是这种可以被照顾的关系。 最让她没想到的是,徐清落竟然会拜托周承这种事。 沉莫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清了清嗓子,十分认真地说:“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总该有原因的吧?” 当然有原因,但是周承要如何对才认识他几天的沉莫说出他深埋在心里六年的爱意?这种偏执的情感连他自己都感到难以启齿,更别说向当事人沉莫坦白了。 “是因为沉家文的原因…我感到很对不起你。”周承一边痛恨自己的虚伪,一边又说出如此违心的话。 “这件事情我们已经扯平了,你给我介绍实习就已经足够了,多余的事情不用再做。” 这当然也不是实话,没有任何事情能弥补理想的大楼轰然倒塌后沉莫精神上的黑洞,不论周承做什么,都没办法填平。 那天晚上,沉莫觉得这是自己人生中最绝望的时刻,直到现在也是。 这不仅仅是一个理想的破灭,也宣告着她从前为达到这个理想所走过的那段孤独又痛苦的路,再也没了意义,更不用说以后她能以什么当作自己生活的支柱。 她感到自己仿佛游离在真实的世界之外,看着世人们熙熙攘攘、为利奔波,她只感到一片虚无,她看不见自己来时走过的路,也不期待将来要走的路。 她甚至感觉自己二十年的人生如同沙滩上的印记,在海水涨退之间就被轻松抹去。 但是这些话沉莫从没打算告诉周承,他于自己来说不过是个只认识几天的人,她从不相信奇迹,也不期待这个人能带给他任何希望。 两人各自心怀鬼胎,此刻的氛围明明应该是温柔而感动,但他们一个拼命抑制着自己汹涌的爱意,一个正在绝望的虚无中流连,两人之间仿佛隔着深渊巨谷。 “周承,我们只是两个偶然认识的人,过了这段时间我们会回到各自的生活,不会再有别的联系…至于沉家文的事换成任何人都会那么做,你本来就不欠我什么,没必要因为愧疚做这些事…” “沉莫。”周承温柔而坚定地打断了沉莫,仿佛刚刚只是她在自说自话。“我们不会分开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你可以把我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但我们不会分开的。” 虽然周承眉眼依旧温柔,但他心中的恐惧和占有欲肆意滋生。 他不能想象在短暂“拥有”过沉莫后又失去她的感觉,他做不到再次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进人群消失在人海中,这比用刀子剜他的肉还要痛。 “为什么呢?你想从我这得到什么?”沉莫的手被周承双手包裹起来,她稍微屈一下手指就能碰到周承干燥的手心。 “我和你在一起觉得很快乐,我也想让你开心。” ——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每天晚上把你压在身下做到你昏过去,第二天看着你赤裸醒来的样子。 “啊?真的吗?和我在一起?”沉莫微微睁大了眯着的眼睛,脸上原本漠然的表情仿佛突然间开始融化,“你觉得很开心?” “和你在一起是我这些年来最开心的时候。”周承小心翼翼地说,他本想说遇见她是他这么长的人生中最开心的,但还是咽了回去。 沉莫只是沉浸在自己竟然也能为别人带来快乐的欣喜中,全然没意识到周承满含深意的话。 “那可以,我批准了。”沉莫喜笑颜开地对周承说。 连沉莫自己也想不明白,明明自己已经千疮百孔,为什么看见别人因为自己感到幸福,还是会感到内心被柔软的东西填满。 而周承则因为沉莫十分跳脱的同意有些失真感,他不敢相信未来一段时间里,真的能跟几年来心心念念的人共处一个屋檐下。 这份从天而降的幸福被周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虽然他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但他不敢过于声张,害怕这薄如蝉翼的幸福泡泡稍微大声一点就会碎掉。 “好,那我待会去把我的东西拿过来些。”周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毫无波澜,以此掩盖狂跳的心。 沉莫点了点头,抽回了被周承握住的手,懒洋洋地扒着碗里的菜。 周承不知道的是,声音可以掩饰,眼神却不会说谎。 面对周承炽热的眼神,沉莫不敢多看。她对这种神情并不陌生,那是充满欢喜与希望的眼神,让她想起几年前的自己。 * * * * 饭后周承照常收拾桌子,沉莫窝在沙发里发呆,百无聊赖地看着周承不急不慢地端碗、擦桌子、扫地。 外面的天色暗了下来,沉莫听着厨房里水流的声音,任由客厅中慢慢陷入黑暗。 “怎么不开灯?” 周承洗完碗从厨房出来,抽了两张纸巾擦了擦手,拍亮了客厅的灯,坐在窝成一团的沉莫旁边。 “你什么时候去拿你的东西?”突然的光亮让沉莫下意识眯起眼睛。 “待会就去,我就拿一些文件和衣服,怎么了?” “没事,我待会洗个澡,你回来的时候拿门外的钥匙开门就行。” 周承没说话,他看着脖子上挂着绷带的沉莫,看见她白t恤上的斑斑血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也还穿着脏衬衫。 “你发啥呆呢?”沉莫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扯了个靠枕抱在怀里,伸腿轻轻踹了下他。 “你自己能行吗?”周承总是被沉莫无意识的举动挑逗到。 “嗯,你别管我了,忙你的去吧。”沉莫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烫。 “我等你洗完再去吧,你一个人我不太放心。” 沉莫有些无语:“你待在这我才不放心吧。” 周承这才明白沉莫的意思,他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怕我对你怎么样?” 见沉莫似乎是默认了,周承轻笑了声,突然俯身凑近了些:“你之前答应我住你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怎么这会想起来害怕了,嗯?” 虽然周承克制着不压到沉莫的胳膊,但沉莫隔着抱枕还是感受到周承的重量,她此时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个男人完全不是那些和她打打闹闹的同龄男生。 两人的距离近得鼻尖都要挨在一起了,沉莫觉得自己有些呼吸急促,她抬起可以自由活动的左手。 “啪。” 一声清脆的巴掌落在周承脸上。 共处一室还要自己解决(自慰) 周承被这个巴掌打得有些懵,他看着沉莫微微上扬的下巴,不禁轻笑道:“你手劲儿还不小,手疼不疼?” 沉莫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坏掉了,她感觉自己像个蒸汽机一样正往外冒喷着热气。 “对不起…”沉莫有些艰难地咽了咽口水,从嘴里挤出这几个字。 “不用道歉,你做得又没错。”周承丝毫不在意,他直起身子,又正色道,“你洗澡的时候带着手机,万一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沉莫呆呆地点了点头。 “小心点别摔着。”周承看着一脸听话的沉莫,完全没了刚刚出手打人的样子,不觉间又觉得沉莫可爱了许多。 在反复说服自己好几遍“现在还不是时候”之后,周承才有些不舍地站起来,拿上车钥匙走到门口,又冲沙发上的沉莫补了句:“你洗完了也给我发个消息。” 沉莫又点了点头,周承这才离开。 房间里又重新安静下来,沉莫用胳膊挡在脸上,指尖仿佛还留存着刚刚的触感。 沉莫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她觉得自己需要洗个澡冷静冷静。 因为胳膊不能沾水,沉莫象征性地洗了个头又应付地冲了冲就裹着浴巾出来了,刚洗完就拿着手机给周承发消息。 楼下坐在车里的周承收到沉莫的消息才放心开车回家里拿东西。 刚洗完澡的沉莫本来还打算用吹风机吹干头发,但一只手吹头发实在不方便,索性在头上搭了条毛巾坐在床上刷题。 刷完一章还没见周承回来,沉莫感到有些无聊,于是倒在床上准备玩会手机,这才发现手机上显示陈亦桥打来的好几个未接来电。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拨过去,手机上正巧显示陈亦桥的新来电。 沉莫接起电话,没精神地“喂”了一声。 “你这几天忙啥呢?”陈亦桥的声音永远充满朝气,这让沉莫极为嫉妒。 “咋了,有事?” 陈亦桥好像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过两天我生日,你要来吗?” 这次轮到沉莫沉默了,虽然她和陈亦桥高一的时候玩得很好,但那段时间只有短短一个学期,这之后两人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这是陈亦桥第一次邀请自己过生日。 在这之后的漫长时间,不论是怨恨还是不甘,都是沉莫自己的独角戏罢了,只有她还停留在他们相遇那年,她于陈亦桥而言只是他人生中一个路过的人罢了。 “沉莫?” 是陈亦桥的声音把出神的沉莫拉了回来。 “哦…行,还有谁要去?” “其他人我还没想好。” 陈亦桥有些心虚,他其实根本没什么过生日请客的习惯,这不过是他想约沉莫吃饭的借口罢了。 “行吧,时间地点你到时候通知我。” “就7月5号,后天晚上吧,来我家就行。” 陈亦桥心跳得很快,他纳闷明明之前也邀请过沉莫来家里玩,但这次为什么那么紧张。 “哦,好。”沉莫也听出陈亦桥有些反常,但她不再深究,她已经不会再像高中时候那样对他每句话都逐字分析。 “好,那到时候见吧。” “嗯,拜拜。” 挂了电话,陈亦桥才意识到,上一次约沉莫来家里已经是六年前的事了,他觉得自己对时间毫无概念,总感觉遇见沉莫的那个夏天好像就是上一个夏天。 * * * * 周承从家拿完东西回来已经快十点了,到沉莫家的时候沉莫正在刷牙。 “我带了一些文件和衣服。” 周承倚在门框上看着沉莫,正好和沉莫在镜子里对视,沉莫赶紧低头漱口,别到耳后的头发散落下来,周承很自然地走上前帮她将头发抓在脑后。 虽然没有身体接触,但沉莫觉得自己后颈的皮肤有些发烫。 直到沉莫吐掉嘴里的泡沫,周承才松开手,他的指间沾了些沉莫洗发水的气味。 沉莫原本还觉得有些尴尬,但她扭头看见周承脚边的小行李箱,就忍不住笑道:“你来我家出差啊?” 周承听见沉莫的话也忍不住笑起来,歪着头说道:“我住哪里?” “门口那间卧室吧,但是那间屋子很久没住人了,我待会给你换个床单。” 沉莫抽了两张纸巾转身准备离开,却看见周承站在卫生间门口没有动弹的意思。 “让让。”沉莫边擦脸上的水珠边扬了扬头示意周承让个位。 周承低头看着沉莫,看见她脸上那些还没来得及擦干的水珠顺着脖子流到t恤的领口里,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侧身让沉莫从身边过去。 沉莫出了卫生间走到用作客房的卧室,里面空空如也,已经很久没人住过了。 想到这沉莫不由得有些苦涩,何止是这间房间,这整个房子何尝不是个客房,连她也只是个定期光顾的旅客罢了。 “想什么呢?” 周承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沉莫忍不住吐槽这人怎么老是跟在自己屁股后面。 “这个房间很久没人住了…” 沉莫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 “那我跟你一起睡?” 沉莫听见这话忍不住转过身给了周承一拳,周承看着沉莫又羞又恼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眼看着沉莫又要打人,周承眼疾手快拦下她的拳头,带着些笑意说道:“我睡沙发就行。” 沉莫这才从周承的手里收回拳头,冲着周承哼了一声以示不满,转头回自己房间拿了条小毯子塞到周承手里。 “还有什么要的吗?” 周承摇了摇头,沉莫仿佛如释重负说了句“那我睡了”转头就要关门,周承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沉莫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 “睡觉的时候不要压到胳膊,尽量平躺着。” “啊…哦,我知道。”不知为什么沉莫暗中松了口气。 “有什么事情就喊我…晚安。”说完这话周承还是没有离开,反而满眼温柔地看着沉莫。 “…晚安。”沉莫有些不习惯地说着这两个拗口的字。 “晚安。”周承又说了一遍,这才抱着小毯子转身去了客厅。 沉莫转身关了门,扑在床上照例和徐清落打了视频后就打算关了灯睡觉。 按照平时的习惯,沉莫经常十二点之后才睡,原因有很多:有练习要做,有心事睡不着,睡着了又总是做噩梦… 所以沉莫从上学起就晚睡早起,她总有太多事情要做,不愿把时间浪费在睡觉上面。 这也是她时常挂着黑眼圈和双眼通红的原因,让人觉得她随时都会因为身体虚弱晕过去。 又偏偏沉莫总是对谁都扬着一副耀眼的笑脸,像个暖气片一样无差别散发着温暖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凑近些蹭一蹭她的热气。 徐清落是这样,陈亦桥是这样,周承更是这样。 但这些都是从前的沉莫了,从沉莫开始对陈亦桥动心起,她就开始变了,变得患得患失、喜怒无常。 直到六年前分班起的那个冬天,沉莫自己也仿佛进入了寒冬一般。 没人知道这六年来沉莫怀着怎样的心情挨过一天又一天,也没人知道如今的沉莫身上为什么没了从前一丝一毫的热气。 但即便如此,徐清落一如从前那样爱她,周承也是一样。 躺在黑暗中,沉莫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道是因为太累了还是因为潜意识里觉得有人陪着自己,总之沉莫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在彻底睡过去的前一秒,沉莫想到是不是要给陈亦桥送个礼物。 然而沙发上的周承就没那么好过了。 白天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受,可当夜晚来临,躺在柔软的海绵沙发上,盖着沉莫的毯子,周承觉得周身都是沉莫的味道。 起初他顾及沉莫,害怕打扰她睡觉,于是安分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 不知过了多久,周承听见沉莫房间传来呢喃的呓语,终于抑制不住,一只手探入内裤,抚摸着已经半硬的性器,呼吸逐渐粗重起来。 周承并不是性欲很强的人,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仅仅因为沉莫的气味就起了生理反应。 手上刚动作了两下,周承觉得盖着沉莫的毯子、躺在她的沙发上自慰实在有些亵渎她,于是他翻身起床,轻手轻脚走到卫生间。 锁上门之后,周承背靠着门,有些急不可耐地掏出已经完全硬起来的性器上下撸动着。 浴室里还残留着几个小时之前沉莫洗过澡的气息,这无疑更加刺激到周承的欲望,粗壮的性器在他白皙的手指间越发硬挺,他死咬住嘴唇才不至于让呻吟声从口中溢出。 他偏头正巧看到洗漱台镜子中自己充满情绪的脸,嘴唇被咬得发红,眼神飘忽迷离,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是一副连他自己看到都会吓一跳的表情。 “如果能和莫莫在这里做就好了,把她像这样抵在门上,或者抱着她坐在洗手台上,让她也能看到自己的表情…她做爱时会是什么表情呢?” 他又想到那颗顺着沉莫脖子隐入衣服领子的水珠,水珠划过她的锁骨、小巧的胸脯、平坦的小腹… 想到这他的下腹狠狠抽动两下,他弓着腰大口喘息着,紫红色的性器青筋暴起,在手中一跳一跳的,龟头前端吐出透明的液体,周承用拇指把它们抹开——他知道自己快要到了。 他从洗手台抽了好几张纸,快感顺着他弓起的脊背直冲天灵盖,让他不得不跪着缓解。 随着几下快速的撸动,硬得发紫的性器抖动着吐出一大股白浊。几张单薄的纸巾根本承受不住如此浓稠的液体,混着精液从周承骨节分明的指间滴落在瓷砖上。 周承很久没有过体会过如此灭顶的快感,他头抵在地上缓了好一阵才平复了呼吸,用水湿了卫生纸擦掉滴落在地上的精液,又把用过的纸巾冲到马桶中,最后洗了手,关掉卫生间的灯,回到沙发上躺下。 不一会均匀的呼吸声从沙发上传来,而屋里的沉莫依旧睡得香甜,什么也不知道。 朝花夕拾 早上沉莫平静地睁开双眼,她摸起枕头边的手机,时间已经八点多了。 昨晚一夜无梦,沉莫睡得很好,心情也自然无比明媚,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被治愈了。 沉莫活动着肩膀走出房间,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的周承。 周承穿着一身很有质感的家居服,没有抓头发,这让他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早上明媚的阳光笼罩在他周身。 听见沉莫的动静,周承抬眼,正好和刚从房间出来看着他发呆的沉莫对视。 沉莫刚起床脑子还没完全清醒,即使和周承对上了目光,也只是感叹周承的美貌实在养眼。 不知是不是因为和周承虚空地在同一个屋子里睡了一晚,沉莫极其自然地冲他问好:“早啊。” 经历过前一晚的疯狂,此刻沉莫的一举一动对于周承来说都是莫大的挑战,挑战着他随时可能崩坏的理智。 “早。” 周承装模作样喝了口水,起身走到沉莫身边,压制住内心翻涌的欲望,只是伸手理了理她翘起的几根刘海,用波澜不惊的语气说道:“早上想吃什么?” 早上的确是沉莫最迟钝的时候,对如此亲昵的举动也表现得无动于衷,脸上依旧是睡眠充足所特有的满足感,懒懒地说:“不知道呀,不太想吃。” 周承简直要被沉莫这幅样子搞疯了,他觉得再这样自己真的会忍不住把她按到床上里里外外操个边。于是装作准备做饭走到厨房,打开冰箱门企图物理冷静。 “给你煎两个鸡蛋再煮碗粥吧。” 周承的声音从冰箱里瓮声瓮气地传出来。 “随便。” 沉莫只觉得周承奇怪,没多想就进了卫生间洗漱。 听见卫生间传来水流的声音,周承才长舒了口气,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克制力,也低估了自己对沉莫的情感。 周承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卷起家居服的袖子开始做饭,仿佛要用劳动让自己从沉莫身上转移注意力。 洗漱过后沉莫头脑清醒了许多,见周承还在厨房忙着做饭,就坐在饭桌前,撑着脑袋考虑送陈亦桥什么礼物。 沉莫记得很清楚,高一的时候刚和陈亦桥认识的那半年,她每天都在期待着陈亦桥的生日,这样就有机会名正言顺送他礼物。 至于到底送他什么礼物,沉莫十分为难,她觉得陈亦桥是这个世界上最特别的人,她想不出有什么礼物能与他相配。 直到沉莫在网上看到一盆小多肉,她立刻想到了陈亦桥——圆润的叶子看起来柔软可爱,葱郁的绿色好像永远也不会凋零。 几乎是一瞬间,沉莫感觉心脏被击中了一样,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下单,满心欢喜地准备当做送给陈亦桥的生日礼物,即使距离他的生日还有大半年。 如今那盆多肉呢? 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六年,沉莫既记不得她将它放在哪里,也不确定它是否活着。 按常理来说,那盆多肉大概率是死了。 沉莫害怕看到它干瘪枯黄的叶子,她害怕看到身边事物的死亡,即使她自己并不惧怕死亡。 “发什么呆呢?” 周承端着煎鸡蛋和一碗粥放在沉莫面前。 沉莫回过神来,看到盘子里卖相极好的煎鸡蛋,暂时刚刚的愁绪抛在一边,对周承的敬佩油然而生。 “我天,周承,你也太…太贤惠了吧。” 周承看着沉莫亮晶晶的眼睛,没想到她说这句话,忍不住笑了出来。 “快吃吧。”周承拉开椅子坐在沉莫对面。 “你吃饭了吗…周一你不用去上班吗?啊!我忘记跟杨姐请假了…” 沉莫的脑子好像现在才接上网络,所有信息一股脑全涌了进来。 “杨姐那儿我帮你请过假了,我在家处理工作就行。” 周承帮沉莫在粥里放了点糖,用勺子搅拌着,一边不忘催促沉莫,“快吃饭。” “周承,你太贴心了,我真的…”沉莫感动得要落下泪来,“你吃了吗?” “我没呢…” 周承话还没说完,沉莫就忙站起来:“你坐着,我给你盛碗粥。” 周承看着沉莫小心翼翼端着满到要溢出来的小碗,有些哭笑不得。 “小心点,别烫到了。” 看到沉莫把碗放到桌子上,才十分认真地说道:“谢谢。” 沉莫朝周承大方地笑了笑,又把盛着煎鸡蛋的盘子往他那边推了推,“喏,分你一个煎鸡蛋。” 毫不夸张地说,周承愣了两秒之后眼睛有些发酸,突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这只是没有任何缘由一种冲动,就像当年仅仅一眼就爱上她一样。 “就两个还分我一个,你对我也太好了。” 跟沉莫相处久了,周承也不自觉说些俏皮话逗她。 沉莫听见这话自然是笑起来,一边回他“那当然”,除了陈亦桥之外,沉莫从来都毫不吝啬地表达她的情感。 吃饱喝足后沉莫更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猫,一脸惬意地瘫坐在沙发上。 一种久违的既放松又充实的感觉席卷了她的全身,就像扑到冬日暖阳下的棉被上呼吸一样,周身都萦绕着令人安心的氛围。 在这一瞬间,沉莫甚至觉得这一辈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工作、未来、理想上的种种瑕疵似乎在此刻也成了棉絮上的一只小飞虫——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的。 沉莫突然间觉得很累,她想到课本中那些关系混乱的案例,不禁感到一阵虚无。 “休息一下吧。”沉莫对自己说。 于是她心安理得地在沙发上躺下,开始考虑起陈亦桥礼物的事。 六年过去,如今的沉莫再没了当年送人礼物的热情与期待,更何况她实在不知道陈亦桥除了游戏还有什么感兴趣的。 想到这儿,沉莫突然心血来潮从房间翻出了落灰了游戏机,打算今天宅家里好好放松一下。 沉莫从房间出来正巧和刚收拾完的周承打了个照面,她现在已经能非常习惯和周承共处一室,这让她自己都十分意外。 “我今天在家里打会游戏,我不出声,不会吵到你哈。” 说着沉莫扬了扬手里的游戏机,走到客厅在电视机前捣鼓着,努力回忆着外接显示屏的操作。 周承倒是有些惊讶,毕竟从他遇见沉莫起到现在,从没见过她有什么娱乐活动,每天都急匆匆地好像很忙一样。 “你的手没问题吗?” 周承走到沉莫身边,俯身帮她接好数据线的接口。 “没关系,我玩的剧情向游戏不需要什么操作。” 感觉到周承身体带来的温度,沉莫没有像之前那么抵触,反而任由周承帮她。 电源接好后沉莫盘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茶几,上面散落着一些文件和周承的电脑。 “你快去忙你的工作,我不影响你。” 沉莫兴致盎然地开机,还不忘招呼周承工作。 周承看见沉莫高兴的样子,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连带着让他头疼的方案都顺眼了起来。 开机动画过了之后,屏幕上显示出游戏的历史记录,沉莫惊讶于自己已经很久没开机了居然还能玩,不过她下一刻就呆住了。 最新的游戏记录是她常玩的飞车,第二个记录是陈亦桥送的双人过关游戏,记录显示的时间是2017年12月。 沉莫有些恍惚,这个时间让她感觉像坐电梯一样头晕目眩,她完全记不起来自己和陈亦桥窝在家里一起打游戏是什么样子。 那段记忆仿佛不是沉莫自己的一样,她怎么也回想不起和陈亦桥打游戏的哪怕一点记忆碎片,就好像被人用橡皮擦去了一样。 她不愿再回想,忙从游戏库里挑了一款剧情向的游戏打开。 沉莫全身心投入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 当偌大的屏幕上开始播放制作者名单,沉莫还沉浸在游戏给她带来的震撼与悲伤中无法自拔。 游戏讲了一个人在探寻家族历史的路途中度过了自己短暂的一生,沉莫只用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通关了游戏,但她仿佛亲眼见证了一个人从生到死的整个过程。 “就好像自己死过了一次一样。” 沉莫的心情有些沉重,此刻的她就像干吞了一大把胶囊一样,又苦涩又难过。 或许是她从小就心思细腻,对生命、意义之类的话题总是过于敏感,这时常带给她迷茫和恐惧。 但好在徐清落以及周围的朋友都十分喜爱她,这让她觉得至少看到自己活着的价值,也乐得继续逗留在世上。 当然,在遇见陈亦桥之前沉莫是这么想的。 沉莫并不是不知道,遇见陈亦桥后自己是如何变成了一个和原来毫不相干的人。 和陈亦桥初见时的确是快乐的,他幽默又爱玩,能接住她的每个梗,永远一副乐天的样子,好像不会为任何事发愁。 沉莫只当他是个缓解自己压力的玩偶,并没有感受到他和从前总是围在自己身边的男生有什么不同。 但当吴晓雨开始有意无意地挑逗陈亦桥时,沉莫才真正认识到自己对到陈亦桥的感情是和以往任何人都不同的,那种嫉妒的感情无疑根源于“喜欢”。 这是沉莫第一次想独占一个人,把他牢牢绑在自己身边,不许他跟任何人说话、谈笑,意识到自己竟也有如此扭曲丑陋的情感,这让沉莫痛苦万分。 于是她用冷漠和高傲掩饰对陈亦桥偏执的占有欲,一边又祈祷他能像其他人那样喜欢自己。 但陈亦桥注定是独特的,他的友好和幽默平等地给每一个愿意和他做朋友的人,他的迟钝让沉莫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又雪上加霜。 “他就像另一个我,一个更豁达、更健全的我。” 沉莫曾经跟徐清落这么说。 “他是不爱学习的你。” 沉莫记得徐清落当时是这么回她的,她看不出徐清落是认真还是在打趣。 在高一上分班的那个假期之后,或者说和陈亦桥分开之后,沉莫常常会思考:如果当时没有注意到他,我的人生会不会比现在好一点? 此时屏幕上制作人员的名单已经播放完毕,游戏界面又回到最初的“开始游戏”,主角依旧是一脸意气风发的样子,可沉莫知道,他已经死去了。 巨大的虚无感一瞬间吞噬了她,这种感觉在分班后的一年内曾频繁出现,那段时间她走在楼梯上时不时会想着“干脆就这样跳下去吧”之类的。 不过还好有徐清落,还好分班后她在新的文科班遇见了很多喜欢她的朋友,她也逐渐被时间“治愈”,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但为什么如今又出现了那样的感觉呢? 明明和陈亦桥的关系已经开始缓和,她又还在期待什么呢? 不知不觉间,沉莫的眼泪就没有任何感觉地流了出来,连沉莫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像转过头去抽茶几上的抽纸,但又不想让沙发上的周承看见自己满脸泪痕,只能低着头假装看着地上,一只手去摸抽纸。 正胡乱摸着,一只温热的手将几张抽纸塞到她手里。 沉莫没防备猛地回头去看,正好和周承撞个对视,周承的眼神没有躲闪。 他的神情有些沉重,眼中透出的难过让沉莫有些犹豫——难道他刚刚一直在看自己? “谢谢。” 沉莫吸了吸鼻子,带着鼻音说道。 “…游戏玩得太投入了。” 擤了鼻子之后沉莫小声补充道,不论周承信不信,她只是随便找个借口,因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这样无缘无故流泪不是正常人能有的表现。 “活着已经很厉害了” hehu an 2.co m 出乎沉莫的意料,周承只是走到她身边,挨着她盘腿坐下,沉莫总觉得穿家居服的他看起来更好看些。 “哭得睫毛都掉了。” 周承用拇指轻轻拨掉她眼角沾着的睫毛,语气里听不出其他感情。 “周承,你活了多久了?”沉莫任由周承的动作,神游一样问道。 “嗯?”鮜續zнàńɡ擳噈至リ:6388tt .c om “呃…我是说你多大了?” “27岁零8个月。”周承想了下回答道。 “哈哈哈哈为什么你为什么算这么详细啊。”沉莫破涕为笑,继续说道,“…我今年21岁,可我觉得我好像已经活了很久了…我常常想会不会我也是游戏里的人,玩家操纵着我,我的二十年人生不过也就是几个小时的游戏罢了…” 周承听见沉莫这话内心是有些震撼的,这是第一次沉莫主动跟他分享自己的想法,她天马行空的想象令周承无缘由地感到担心。 但他表面上依旧温柔的看着沉莫,时不时微微点头让沉莫知道自己在认真听。 “我小时候就常常想生啊死啊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刻意去想,就是看到一些东西之后,脑子里就莫名其妙开始思考这些问题…就像有什么数据输入到我脑子里一样。 “我有时候梦到自己是一滴水,不断沉入海底,我看着周围的鱼和水草,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我也不知道我最近是怎么了,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我不害怕死亡,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可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莫名其妙难过、害怕,我真的很没用…” 说到这里沉莫又开始流眼泪,看得周承心都拧在一起。 就算沉莫不说他也能感受到,六年前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即使只有短短几秒,他也能从她明艳的脸上看到生命灿烂燃烧的样子。 如今的沉莫就像一团燃烧过后的灰烬,他不知道这六年里发生了什么,但他能猜到这与陈亦桥和沉家文有一定关系。 周承看着沉莫低着头肩膀抽动,意识到她在压抑地哭泣,于是犹豫了一下,还是没忍住探身环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着。 “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错,活着就是很辛苦的…” 沉莫被周承搂在怀里,头埋在他的胸口处,她能听见周承心脏的跳动声,缓慢而坚定。 “你这样的人也活得很辛苦吗?” 沉莫闷闷地问。 周承倒是觉得这句话很有意思:“嗯?什么是‘我这样的人’?” “嗯…就是家里有钱,自己能力也很强…长得还好看,总之就是很成功的人吧。” 沉莫说这话时有些不好意思。 周承想了想,随后认真地说:“在我眼里你也是这样的人。” 怀里的人明显愣了一下,几秒钟过后沉莫才咬牙切齿地说:“…再说这样的话我揍你哦。” 周承被她的话可爱到了,于是笑了起来。 感觉到沉莫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周承才正色道:“我大学刚毕业那会,自负得不得了,总跟我爸唱反调,董事会通过的很多决议我都很不赞同。后来他估计是受不了我,给我一些钱让我自己负责一个地产招标项目。结果我在风险评估上出了漏洞,几千万全部赔进去了,把我爸气得不轻。哈哈哈,现在想来他除了心疼他的钱,可能还是觉得我太没用了。” 周承平静地讲述着,仿佛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我当时可以说是万念俱灰,也一度觉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什么都没有学会,我开始自我怀疑… “后来是我妈说服我爸,让我去美国继续读书,我当时浑浑噩噩,他们怎么安排我都不在乎了。但是有一天,我突然想通了,或许我根本就走错了路,我对地产、招标之类的根本不感兴趣,只是父母希望我子承父业。于是我没去美国,留在这里,创办了现在的嘉丽传媒。” 沉莫听着周承将他的人生娓娓道来,呼吸也逐渐平静下来。 “虽然这么说…可我怎么觉得你在自夸呢。二十出头就自己开公司,短短几年嘉丽的市值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倍了。” 沉莫从周承的怀抱里起身,看着他说。 “当时主要还是靠我的那些朋友们,多亏了他们有钱又乐意投资,我才能有资金创立公司。” 周承看着沉莫脸上的泪痕,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开口问道:“现在感觉好点了吗?” 听见周承温柔的话沉莫不争气地又想掉眼泪,不过还是拼命忍住了,吸了吸鼻子笑着说:“我要是以后大富大贵了,你绝对功不可没。” 周承也跟着她笑起来,揉了揉她的脸说:“去洗个脸吧,待会儿要不要出去逛一逛,晒晒太阳,顺便吃个饭。” “大夏天晒什么太阳啊。” 沉莫嘟囔着,但还是站起身去卫生间洗脸。 从卫生间出来,沉莫看到鞋柜上放着的购物袋,伸着头问周承:“鞋柜上的袋子里是你买的东西吗?” 周承这才想起来是前两天去超市买菜的时候顺便给沉莫买的零食。 “是给你买的零食。” 周承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沉莫有些惊讶,她扒开袋子,里面花花绿绿的都是些薯片糖果。 她翻出了一袋写满外文的巧克力,撕开包装尝了一颗,是她喜欢的那种齁甜的牛奶巧克力,于是抓了两把塞到了口袋里。 随着香甜的巧克力在嘴里融化,沉莫在心里嘀咕“要不陈亦桥生日就送他两条巧克力吧”。 “去哪吃…” 沉莫一边想着礼物的事回到客厅,看到周承已经换好西装裤,正在扣衬衫胸口的扣子,两人都是一愣。 “…去哪吃饭?” 沉莫不自觉咽了下口水,假装见过世面似的继续问道。 “你想吃什么?” 周承表面像往常一样波澜不惊,手里的扣子滑了好几次才扣好。 “哎,我上次还说带你去吃我们高中门口的火锅呢,去不去?” 一想到高中门口的小吃街,沉莫突然间就提起了兴致。 “好。” 周承只是笑眯眯地答道。 一出门热气就朝两人汹涌而来,沉莫在空调房里待久了,猛然间暴露在炎热的空气中让她觉得自己随时能被热晕过去。 还好马上就钻进周承的车里,在太阳下短短几分钟的路程就让沉莫的额头和鼻尖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周承看着沉莫都快钻到座位前面的空调里了,腾出一只手挡着沉莫的额头就把她按回了座位里。 “别对着空调吹,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我讨厌夏天。” 沉莫用恶狠狠但是十分虚弱的语气说道,周承见她这幅样子实在可爱,不忘继续说道:“以后多锻炼身体、晒晒太阳。” 听见周承点名了两项自己最讨厌的活动,闭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明自己的态度。 周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这几天和沉莫一起住,他才发现她的生活习惯极不健康:房间里的窗帘几乎是整日拉上的,冷气也是不分昼夜长时间开着,沉莫自己则是除了趴在桌子上学习就是歪七扭八地到处乱躺… 不过周承最担心的还是沉莫的心理状况——仿佛是两个极端的迭加状态,这让他十分头疼。 副驾上的沉莫当然不知道身旁的周承开着车还能絮絮叨叨想那么多,只顾着扒着车窗看路两旁郁郁葱葱的绿色海洋。 学校离沉莫家很近,开车几乎五分钟就到了,只是学校门口的小吃街禁止汽车通行,周承只得把车停在路口,两人步行走四五百米。 一下车沉莫就被热浪攻击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想以后有钱了非得到北极过夏天。 “喝奶茶吗?” 沉莫一边用手扇着风一边问周承。 “好啊。” 于是沉莫转身在路边的奶茶店要了两杯冰的四季春茶。 学校周围的奶茶店效率都极高,不过两分钟沉莫就递给周承一杯挂着水珠的绿茶。 猛吸了两口之后,沉莫的脸上才浮现出满意的笑容,和周承两人慢慢走着。 “哎,你知道吗,我以前想当法官,想当检察官,想为这世上所有不公伸张正义…可就在刚刚,我生平第一次觉得,其实摇摇奶茶、煮煮咖啡,人生也能过得挺快乐的…”。 走出几十米后,沉莫突然说道。 她不指望周承那种天之骄子能体会这种感觉,毕竟即使是几天前的自己听见刚刚的话估计也要气得不轻。 但周承只是笑着说“你想做什么都好,我会一直陪着你。” 沉莫一瞬间眼泪差点又要汹涌而出,她觉得再这么下去自己真要爱上周承了。于是在他的胳膊上打了一拳,“你真是…你真是…”地反复说了几句后,最终还是没想出来什么威胁的话。 虽然这么说,但沉莫也清楚,沉家文的事是一颗定时炸弹,倒计时在滴答滴答走着,她不能捂着耳朵假装听不见。 她要随时做好无分文甚至背负巨额债务的准备,因此她必须尽快赚钱。 而且她并不能完全相信周承——一个几乎是从天而降的完美男人,怎么想都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此刻,身旁的周承并不知道沉莫脑子里想的,他小口喝着绿茶,只觉得今天的一切都如此美好。 故地遇故人 因为沉莫的原因,两人走得很慢,即使这样,沉莫还是像蔫掉的花儿一样无精打采的。 走了几分钟,沉莫看到了那家新开的火锅店,因为是夏天,所以基本上每家小吃店都店门紧闭,在开店内开着十足的冷气。 沉莫拉开店门,冷气和火锅的香味让她满血复活,她仿佛主人一样招呼着周承跟上她。 店里很小,七月初高中生还没有放假,基本都是放假回来的大学生在店里吃饭,沉莫觉得这似乎和她几年前的高中生活没什么两样。 吃饭间沉莫又恢复了活力,不停地和周承讲着她高中时的事,当然她自动省略了陈亦桥那部分。 此时沉莫才意识到,她以为贯穿她整个高中的陈亦桥,他们也不过才相处了短短一个学期而已。 剩下的漫长时光,她也有足够多的朋友可以度过高中时光,但是她一厢情愿地把自己封闭在高一的那个荒芜冬天。 周承听着沉莫对她的高中生活侃侃而谈,心里既开心又难受。 他能感受到沉莫讲这些的时候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幸福,他也羡慕甚至有些嫉妒在高中时期能跟沉莫打闹嬉戏的人——对于高中时的沉莫,他只远远地驻足过几秒钟,那是属于他的人生真正的开始。 “你们高中现在能进去吗?” 趁沉莫停歇的间隙,周承才试探性地问她,他对她的一切都很好奇——她待过的教室、看过的黑板、跑过的操场,哪怕再微不足道的东西,只要和她有关,周承都迫不及待想了解。 “嗯…我倒是能混进去,你这…估计够呛。” 沉莫所在的实验高中基本是走读生,学生家离学校都很近,于是学校的管理也比较宽松,不穿校服的大有人在,上下学期间门卫也根本管不过来。 看着周承一脸失望的样子,沉莫想了想说道:“如果你愿意钻栅栏的话我可以带你进去。” 果然,周承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我可以…不过你居然会钻栅栏。” 沉莫略带骄傲地说:“那当然,我们高中大课间的时候经常从操场那边的栅栏溜出去买吃的。” 这话确实没错,不过“我们”特指的是她和陈亦桥。 刚上高一那会儿,沉莫仗自己月考成绩好能优先挑同桌,和陈亦桥做过一段时间同桌。 因为学校是高中部和初中部在一起,跑操位置不够,于是高中部很无私地奉献出场地,把跑操的机会留给正在长身体的初中生。 于是一到大课间,食堂、操场栅栏基本全是高中生三五成群给自己加餐。 和陈亦桥做同桌的第一天,他就盛情邀请沉莫大课间一起去操场的烂栅栏出去买吃的。 沉莫当然欣然前往,于是此后两人大课间总是溜出去买吃的——肉夹馍、鸡蛋灌饼、烤冷面… 只不过基本是陈亦桥一个人在吃,沉莫只是想溜出去散散步而已。她早就做好学文科的打算,因此分班前可以说是她学习生涯中最轻松的时候。 现在想来,那段时间真是天时地利人和,还算轻松的学习生活,再加上遇到陈亦桥这个脾气好又爱玩的人,无论少了哪一个都不至于让沉莫这么多年之后还对那短短几个月念念不忘。 如今故地重游,沉莫心里多少有些五味杂陈。 饭后,沉莫带着周承绕到后门的操场附近。 几年过去,操场外的栅栏还是破破烂烂的,沉莫甚至觉得缺口比之前更大了,但是马路和栅栏之间隔着几米宽的绿化草坪。 “这草为什么这么高啊!” 看着半米高的草,虽然长得乱七八糟的,但锋利的叶片对沉莫穿着短裤的小腿无疑是致命杀手。 沉莫有些无语,她试着用手拨开那些草,企图让自己有下脚的地方,但一只脚还没迈出去就被周承抓着胳膊拦了下来。 “你就这么过去?”周承看起来有些头疼。 “那不然?”沉莫不以为意。 “我抱你过去吧。” 话没说完,周承就弯腰把沉莫打横抱起来,他暗自吃惊对于她的身高来说沉莫有些过于轻了。 沉莫被周承突然的动作吓得差点叫出来,手臂下意识环上周承的脖子,嘴里却说结结巴巴地说着:“啊啊…倒也不用…你放我下来!” 周承没管沉莫,抱着她走近乱糟糟的草坪。 走了几步,就到了草坪边缘,周承把她放到草坪外围的台阶上。 “谢…谢谢。” 周承只是看着她笑着摇了摇头。 沉莫站在台阶上和周承差不多高,她觉得周承似乎很开心,于是又有些害羞,赶忙转移话题,“就从这儿钻进来,你看我怎么进的。” 说着给周承示范了一遍。 周承也不在意自己穿的衬衫,过栅栏的时候在胸前蹭了一片铁锈。 两人顺利进到学校,在操场站定开始环顾周围。 沉莫的高中对学生管理不是很严,大多数学生学习也比较自觉,因此像体育这种课大多被学生们当作“自习课”,一大部分待在教室里学习,其余一小部分也很少真正来操场锻炼。 尤其是在盛夏时分,两点是操场最热的时候,没人愿意在这个点出来活动。 除了一些爱打篮球的男生。 “那不是沉莫吗?” 阴凉处的篮球架下有七八个男男女女聚在一起,他们中有人先认出沉莫,确认了之后几个大嗓门的男生冲沉莫的方向喊起来:“沉莫!” 沉莫时隔三年重回高中,冷不防听见别人叫自己的名字,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顺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是杨时他们几个总聚在一起玩的。 其实想想也合理,对于他们爱打球的来说,没什么比学校更好的场地了。 沉莫跟他们远远招了招手,跟身旁的周承说:“你就在这儿等我吧,这里凉快一点,我跟我之前同学去打个招呼。” 周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看着沉莫一路小跑离开了。 杨时他们是沉莫分班前的同学,因为座位离得比较近,他们关系也比较好,即使是好几年不见也能热情地寒暄。 沉莫原本以为杨时在的话,跟他关系好的陈亦桥应该也来了,但走近了才发现几个人中并没有陈亦桥。 不过想想也合理,这样的天气陈亦桥不应该在篮球场,反而是网吧更合理些。 沉莫不禁在心里苦笑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改掉总是想着“会不会遇见陈亦桥”的坏习惯。 沉莫并没有把失望的神情表露在脸上,而是很开心地走上前准备跟他们问好,毕竟遇见以前的朋友总是件令人开心的事情。 但出乎沉莫意料的是,还没等她开口,杨时就一副料事如神的口吻说道:“别找了,陈亦桥没来。” 有几个男生爽朗地笑了起来,倒是有女生拍了杨时脑壳假装警告地说道:“就你长嘴了。”看得沉莫不禁在心里感谢她。 或许是对陈亦桥的执念消退了,又或许是已经知道两人不会有结果,沉莫只是佯装生气了几句,接下来就和普通老朋友一样,相互寒暄着之前的生活、未来的打算、情感状况之类老生常谈的话题,沉莫还分给他们裤兜里装着的巧克力。 临分别时,沉莫想了想还是拉住杨时问道:“那个…陈亦桥过生日应该送什么?” 杨时愣了一下,又露出“我说对了吧”的欠揍表情,吊儿郎当地说:“放心吧,你送的他都喜欢。” 没等沉莫反应过来杨时就跑开和他们继续打起了球,沉莫一个人留在原地,呆呆地重复了一遍杨时的话。 “…我送的他都喜欢?” “你要洗澡吗?” 说不清此刻是什么心情,沉莫只觉得心快要跳出来了,甚至比她高考查成绩还要紧张。 想到周承还在等着自己,沉莫深呼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向周承走去。 沉莫走到周承面前的时候他正在低头回复信息,沉莫戳了戳他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 周承很听话地点了点头,两人沿着操场外侧的树荫向教学楼的方向走去。 沉莫不知道的是,在她和杨时他们闲聊的过程中,周承始终注视着他们,看着沉莫和一群正值青春的男男女女们彼此勾肩搭背地有说有笑,周承似乎感受到沉莫受欢迎的原因了。 但奇怪的是,在沉莫眼里似乎并没有什么男生与女生的区别,她平等热情地跟他们开玩笑、打招呼,这原本并没有什么不对。 可周承能很明显地感受到,沉莫越是对朋友纯粹豁达,越能体现出她对陈亦桥的“独特”,即使这种“独特”的情感是刻薄乃至恶毒的——或许连沉莫自己也没发现。 即使能确认沉莫的确喜欢陈亦桥,周承也时刻提醒自己:这不是他该管的,能成为沉莫众多“朋友”之一,就足够了。 他们之间的结局似乎一开始就已经知道了——六年前自己爱上沉莫的那天,不正是因为她眼里是陈亦桥吗? 如今能走在沉莫身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我带你到我之前的教室看看吧。” 沉莫的声音打断了周承的“自我检讨”,他显然有些走神,但反应过来后马上说道:“好啊。” 现在虽是学生上课期间,但每年都有学生高考完趁着放假期间重回母校,因此学校来来往往的人倒也不少。 但对于周承这种穿着不像学生,又如此扎眼的人,还是引起了不少少男少女们的观望,倒让周承有些不好意思了。 沉莫倒是一脸坦然,两手一背慢悠悠地走着。毕业三年,这座曾经被她视为痛苦根源的围城,如今在她眼里和普通的公园没什么区别。 两人绕过食堂和学生宿舍来到高中教学部,从六楼垂到一楼的条幅红色条幅上赫然写着“热烈庆祝我校xx同学荣获H市理科状元”。 沉莫站在教学楼下,从下往上看着崭新巨大的条幅,只是笑着叹了口气。 “你的名字也被挂着到处宣传过吗?” 周承看着沉莫笑着问道。 “当然没有,我们班有很多考得比我好的…只是我想到了当时收到z大的录取通知,当时我有多开心,我以为只要上了z大,我的理想、我的人生就成功了一半了…” “那结果呢?” 周承有些害怕接下来听到的答案。 “…结果我的人生还是一团糟,也没有好到哪去…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 虽这么说,但沉莫脸上却是一副“了却功名归故山”的淡然表情——没有任何埋怨。 但这更加刺痛周承的心,他眉头微蹙,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许久才开口说道:“会好起来的。” 沉莫没再说什么,只是朝他笑了笑,“这里上楼。” 沉莫高中的大部分时间都在上六楼后左手边第一间教室里度过。如今看着教室里的空调、桌椅、多媒体都跟三年前没什么不同,只是她从教室里的人变成了窗户外的人。 沉莫正站在教室外面跟周承小声指着自己曾经的位置,正巧碰见班主任从教室旁边的办公室出来。 班主任是个三十多岁的男老师,沉莫那一届是他第一次带文科重点班,于是对每个同学都十分上心,尤其是沉莫这种学习好的。 老师显然记得沉莫,沉莫笑着和他打了招呼,他也开玩笑似的调侃道:“又换男朋友了啊。” 还没等沉莫开口解释,老师就一副“不嫌事大”的表情摆了摆手,扔下一句“你俩好好聊,我不打扰哈”就笑着下了楼。 沉莫心里一万个说不清,转头一看周承也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别听我们老师瞎说,他当时看我们班门口老有男生找我,就非以为是我男朋友,我都跟他说了好几遍是玩得好的朋友…” 沉莫越说越没了底气,虽说她说得是实话,她当时对那些男生根本不感兴趣。但她也意识到自己这么着急跟周承解释,似乎更显得她可疑了,索性也不解释了。 果然,周承的笑意更加明显了:“你为什么不否认他说我是你男朋友?” 沉莫没想到周承这么问,脸毫无预兆地红起来,也不知道说什么来反驳,只是压低声音警告一般喊了声“周承!” 周承也不再逗她,嘴里说着“好了好了,不说了”但脸上的笑怎么也藏不住。 沉莫倒也不能强迫他笑也不准笑,只能一路上怪自己太大意了。 在学校的每条路上都逛了个遍,天色也渐渐黑了下来。两人正巧赶上学生下课吃完饭,于是混着人群出了校门。 原本沉莫想带周承去一家她最喜欢的酸辣粉店,但到了门口才发现原先的店铺已经改成了奶茶店,沉莫难过得差点当场哭出来。 经过周承又笑又哄的一番安慰,两人还是退而求其次在旁边的重庆小面店里解决了晚饭。 晚上一进家门,沉莫就嚷嚷着“累死了”,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躺着,一边划手机一边看周承处理工作,直到十点多才准备去洗澡。 “我去洗个澡。” 沉莫戳了戳周承,他正对着电脑看文件看得认真,被打断也不生气,目光从电脑转移到沉莫身上,点了点头,“好,你小心点。” 见沉莫有些犹豫,他才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哦,我出去待会儿。”说着就要收拾电脑准备起身。 沉莫倒是先他一步按住了他,“不是…我是想问你要不要洗。” 听见这话,周承拿在手里的笔记本电脑差点砸到茶几上,他眨了眨眼看着沉莫,沉莫也眨了眨眼看着他,两人间气氛极其微妙。 有点啰嗦的前戏 面对沉莫坦率真诚的目光,一股熟悉的燥热感从小腹升起。他已经换上了家居服,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勃起,一定十分明显。 “嗯?” 周承首先败下阵来,他本想再说两句,可一开口嗓子哑得不成样子,粗重的呼吸声也十分明显。 两人挨得很近,沉莫当然能听出周承的异样,虽然没有真刀真枪地做过,但周承此刻的模样任谁看都会察觉出异样。 沉莫下意识低头看去,没想到周承薄薄的衣料下性器的形状已经清晰可见,在他的胯部有一团突兀的鼓起。 “!”沉莫像被吓到一样赶紧收回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地左顾右盼。 沉莫一系列的反应被周承尽收眼底,反正已经被看到了,他索性想再逗逗她,于是哑着嗓子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咳…我说你要不要洗澡?” “怎么洗?一起洗?”周承低声笑出来。 沉莫没想到周承说出如此露骨的话,又羞又恼,满脸通红地叫他的名字:“周承!” 眼看沉莫真的要生气了,周承也只是想逗逗她,并不想真的和她做下去。于是恢复了平日里温柔的语气:“好了,你先去洗,你洗完我再洗。”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沉莫有些傻眼,愣了几秒后像下定了很大决心一样,小声地问道:“那你怎么办?” “嗯?”周承不解。 沉莫撇过头去,用手指了指他勃起的巨物。 周承被她这幅可爱的样子弄得下体又硬了几分,但还是克制地说:“这你不用管。” “…我可以帮你…” 沉莫犹豫着还是说出了这句话,耳根处似乎要烧起来了。 周承有些无奈地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哄小孩一样说道:“不用,听话去洗澡。” 似乎成心要跟周承作对一样,周承越是拒绝沉莫就偏要试一试。 她从周承掌中抽回手,俯身摸上了周承的阴茎,惹得他闷哼一声。 似乎被周承这声喘息刺激到了,于是沉莫更加变本加厉地揉搓起来。她没什么经验,只是毫无章法地胡乱摸着,但还是能感受到性器在她手中变硬。 刚摸了几下,周承就喘着粗气,用力拉开沉莫不安分的手。 沉莫抬头看他,周承的额头隐约出现青筋和细密的汗珠,脸上带着隐隐的怒气,他咬着牙低吼道:“沉莫!” 这是沉莫第一次在周承脸上看到愤怒,但沉莫被他再三拒绝搞得来了脾气,口不择言地说道:“周承你装什么啊?你现在这样不就是因为我?你想睡难道以为我看不出来吗?现在我主动帮你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听着沉莫说着这些话周承觉得头都要炸了,他努力让理智压制住几乎喷薄而出的欲望,冷着脸钳制住沉莫的手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轻而易举把她拽到浴室。 “以后不许再说这种话,乖乖去洗澡。” 说完就把浴室门狠狠关上,仿佛这样就能把一切欲望隔绝。 不一会儿,浴室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周承稍微松了口气,他在沙发上皱紧眉头,用手不停揉着太阳穴。 他并不是不想和沉莫更进一步,只是沉莫今天的表现完全很反常,他知道她喜欢的另有他人,那为什么还要提出帮自己的要求呢? 周承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清沉莫了,更糟的是沉莫似乎看出自己的的欲望,他不知道接下来两人怎么继续下去。 他有些心烦意乱。 “周承!” 是沉莫的声音从浴室传来。 “怎么了?”周承马上走到卫生间门口。 “浴巾!”沉莫的声音听起来还在生气。 “在哪?”周承犹豫了下说道。 “我床上!” 周承走到沉莫房间,看见床上的一条草莓毯子,他有些不确定,走到卫生间门口又问沉莫:“…是草莓花纹的吗?” 卫生间的门被突然拉开,沉莫赤身裸体站在门口,修长的身体匀称健康,唯一不协调的似乎就是挂在她脖子上的白色绷带,但这却让她显得更加色气。 卫生间内充满了湿热的水汽,但沉莫身上干燥得不像是要洗澡的人。 周承拿着浴巾呆愣住了,反应过来忙把浴巾披到她身上,想要教训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沉莫抓着衬衫仰头吻上。 两人只是简单的嘴唇相贴,沉莫试探性地轻咬他的嘴唇,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用柔软的舌头舔着他的嘴唇。 “你是死人吗?” 沉莫有些不满地嘟囔,一边对着周承的嘴唇又舔又咬,回应她的只有周承越来越乱的呼吸。 “沉莫,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这句话似乎是周承咬着牙说出来的。 沉莫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她又一次吻了上来。 周承也不再克制,他反客为主,一手抚上沉莫的后腰,一手扣着她的后脑勺加深这个吻。 周承的舌头灵活地与在沉莫口中搅动,沉莫逐渐跟不上他的节奏,眼角也因为呼吸不畅逐渐湿润。直到周承用舌尖舔到她的上颚,沉莫觉得小腹一阵酥麻,腿一软差点跪下去。 还好周承扶着沉莫的腰才没让她摔在地上,他依依不舍地放开沉莫的嘴唇,沉莫整个人虚脱地趴在周承身上,眼角带泪,大口喘着气。 周承暂时放过了沉莫的嘴,转而低头含住了她精巧的耳垂,舌尖似有似无地在耳廓打转,沉莫被亲得腰软,周承顺势带着她往里面的浴室走去。 花洒还在不停流着热水,为浴室制造着水气。周承顺手将浴室的玻璃门拉上,水蒸气不一会儿就爬满了了整个玻璃门,模糊了浴室里两人相互交缠的景色。 沉莫觉得自己像个盲人一样一直被周承带着走,她感觉视野天旋地转,好几次脚步不稳差点摔倒,还好周承一直环着她的腰。 直到头顶有温热的水流洒下,沉莫才意识到两人已经走到了花洒下。 周承的丝质睡衣瞬间被水流打湿,贴在衣服上,勾勒出他精壮的肌肉。他把沉莫放在水流下,自己三两下就把衣服脱了个干净,抬头正好对上沉莫的眼神。 沉莫由周承的胸肌到腹肌一路看下去,原本迷离的眼神在看到跨间那根狰狞的性器时,瞬间被吓得清醒了,先前的情欲也被恐惧浇灭了大半。 她虽然刚刚隔着衣物对周承的大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那根阴茎毫无遮掩地挺立着,似乎还有跳动着的青筋,她怎么想都觉得可怕。 还没等沉莫开口说话,周承便把她压在墙角的瓷砖上,温柔地亲着她的眼皮,似乎在安抚着她。 两人的肌肤毫无缝隙地贴在一起,沉莫能感受到周承肌肉下积蓄的力量,她被压得动弹不得,周承那根滚烫的巨物抵在她的小腹,随着周承的亲吻时不时会戳到她。 恐惧和情欲混在一起让沉莫分不清自己想要停止还是继续,她用那只可以活动的手推搡着周承的胸口,可周承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将她那只碍事的手禁锢在胸前。 于是沉莫不自觉地仰起头,扭动着脖子,企图逃离周承的亲吻。 周承停了下来,水流顺着他饱满的肌肉流到下面隐秘的地方。沉莫咽了咽口水,沙哑着嗓子说:“那个…停一下,我想休息会儿。” “你当这是打比赛还有中场休息?再说了,一直是我在出力,你怎么还先喊累了?” 周承抵着沉莫的额头来回蹭着,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想更进一步。他一只胳膊环住沉莫的腿根,手试探地轻抚着阴唇附近的嫩肉。 沉莫本就十分敏感,又从没受过这样的刺激,一声娇喘毫无防备地从口中溢出,她下意识就要夹紧大腿。 见状,周承只是低头亲了亲沉莫的额头,在她耳边蛊惑地说道:“乖,放松。” 可这句话并没有安抚到沉莫,温柔的语气让沉莫误以为可以讨价还价,于是她双眼含着泪带着哭腔祈求道:“呜…周承…我真的不行了,别再弄了…我害怕…呜呜…” 周承轻吻着她的眼角,说出的话却十分无情:“莫莫,可是你说要帮我的,这才刚开始怎么就害怕了?” 沉莫也想打自己两巴掌,索性装作听不懂,小声呜咽着,天真地以为周承会心软地放过她。 见沉莫双腿没有松劲儿的意思,周承强硬地用膝盖抵住她的大腿,把她并拢的双腿分开,修长的手指浅浅地在花口处戳弄,时不时拨弄着藏在嫩肉中的小肉珠。 沉莫惊叫一声,她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身下倾泻而出,大腿内侧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痉挛着,她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 周承没想到沉莫反应这么大,连忙抱住她轻声安慰道:“别怕,我不进去,别哭了…你是第一次吗?” 回答他的只有沉莫的啜泣声和一些零碎的单音节,周承心里暗自吃惊,他以为沉莫至少经历过类似的事,才一上来就想帮她扩张以便自己能进去,现在想来自己确实过于心急了。 他轻轻拍着沉莫光滑的后背,直到哭泣声逐渐停止,才听见沉莫在他怀里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对…对不起,你的那个…实在是太大了,我真的很害怕…呜呜呜…” 说着沉莫又想哭起来,周承听到这话却是哭笑不得。下面的东西还直挺挺地立着,完全没有要软下去的预兆,他还得耐心哄着被吓到的沉莫。 “是我不好,我不让你摸我了…我抱你坐在浴缸上台子上,用嘴帮你好不好?” 沉莫本就被浴室的热气蒸得昏昏沉沉的,脑子不太清醒,一听周承说不用碰他那个可怕的东西,想也没想就点了点头,根本没搞清楚周承说的“用嘴帮她”是什么意思。 男口女,对着昏迷的人自慰 周承把沉莫抱到浴缸的台子上,沉莫有些不明所以,有些迷茫地看着周承蹲跪在她面前。 “莫莫,把腿打开。” 周承跪坐在地上,视线正好和沉莫的肚脐平齐,看着她原本平坦的小腹因为坐着倒显得有些肉肉的。 沉莫有些害羞,但最终还是在周承不容抗拒的目光下将膝盖打开,隐秘的小穴没了遮挡,赤裸地暴露在周承面前,沉莫别过脸去。 粉嫩的小穴随着沉莫的呼吸一张一合,像一张会呼吸的小嘴。 “真可爱。” 周承俯身先是亲了亲沉莫的小肚子,沉莫哼唧了一声就本能地往后躲,谁知周承像能够预判一样,一只有力的大手托在她腰后的尾椎骨处,使她无路可退,沉莫只能扭着腰缓解下面酸胀的感觉。 湿濡的吻一路下移,直到两片柔软的花瓣处,如愿听到沉莫压抑的娇喘声。周承拨开两瓣阴唇,用舌尖轻舔着顶端的小肉珠。沉莫觉得一阵电流感直击大脑,忍不住带着些哭腔:“唔啊…慢一点,好奇怪啊…周承…” 周承嘴上正忙着,但还是腾出一只手与沉莫十指相扣,希望能缓解她的不安。 灵巧的舌尖暂时放过了充血的阴蒂,周承这才发现花穴正向外吐出一股股白液。忍着将性器一插到底的冲动,周承将淫液在花口处抹开,并用拇指不断按摩着粉嫩的阴唇。 不断攀升的快感让沉莫的脑子昏昏沉沉的,她感觉自己下面又痒又涨,忍不住抓着周承的手直哼哼,嘴里不停说着“难受”。 周承怕弄坏了沉莫,于是停下来问她哪里难受。谁知这一停沉莫更加难受了,于是又哭着让周承继续。 周承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干脆将沉莫的双腿抬到自己肩膀上,让她上半身躺在台子上,自己将整个脸埋入她的双腿间。 此时小穴已经变得湿润柔软,周承用舌尖试探着在花口处浅浅戳弄,听见沉莫既痛苦又愉悦的呻吟声,周承仿佛得到了鼓励一般将舌尖进得更深。 甬道内的嫩肉争先恐后地挤压着周承的舌尖,使它难以继续向前,于是他转而试探周围的媚肉,舌尖顶到某一点时沉莫忽然惊呼一声,小腿控制不住地胡乱蹬着。 于是周承抓住她乱动的脚腕,舌尖发力不停朝那处戳弄,他能明显感受到甬道内部一阵阵的痉挛,知道沉莫快要到高潮了。 随着舌尖几下快速的抽插,一股透明的液体从花心喷出,打湿了周承的脸。 沉莫就在这极致的快感中晕了过去,也省得高潮后面对周承的别扭。 当周承从沉莫的双腿间抬起头,才发现沉莫已经晕过去了,此时的她满身是汗,不知道的还以为刚跑完八百米。 周承清理完战场,又把沉莫里里外外洗了个干净,这才草草给自己撸了两下释放出来。 抱着沉莫走出浴室的时候,周承不禁在心里苦笑道“到底是是帮谁啊。” 估计沉莫要是醒着也得大喊“谁要你帮啊。” 把沉莫擦干放到床上时,周承原本想帮她穿好睡衣,但肌肤相贴,对她的渴望又让刚刚释放过一次的阴茎又翘了起来,此时贴着他精壮的小腹,把浴袍支起一个大包。 周承揉了揉眉心,看着昏睡过去的沉莫,俯身在她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说道:“莫莫,帮帮我好吗,我好难受。” 睡梦中的沉莫当然不可能回答他,于是周承脱了浴袍,小心跨跪在沉莫大腿处尽量不压到她,摸着发硬的性器开始上下撸动。 可撸了几十下还是没有任何要射的迹象,周承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嗓子发干,他咽了咽口水,伸出一只手覆在沉莫平坦的小腹上。 他能感受到小腹随着沉莫平静的呼吸一起一伏,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好想插进去…莫莫这么瘦,要是插进去会顶得鼓起来吧…” 说着周承微微塌下腰,将硬得发疼的性器按在沉莫的小腹上,看着狰狞的紫色肉棒在细腻光滑的皮肤上摩擦,周承眼神变得幽暗,喉咙中发出难以抑制的呻吟。 顶端慢慢渗出一些透明液体,随着周承的耸动,在沉莫的小腹上留下蜿蜒的水痕,看得周承呼吸越来越粗重。 “嗯…” 似乎是梦到了什么烦心事,沉莫发出了一声梦呓,一只手胡乱在空气中回了两下,就又恢复了安静。 “怎么了莫莫?不舒服吗?嗯呃…我现在也不太舒服,莫莫帮帮我好不好?” 周承喘着粗气有些艰难地说,看着沉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他拉起沉莫那只可以活动的手,先是放在唇边亲了亲,随后他挺直腰,引着沉莫的手握住他坚硬滚烫的柱身,一声压抑的呻吟从喉咙溢出。 在沉莫的手掌触及他那狰狞的欲望时,周承的心理满足甚至要盖过身体上的刺激,差点让他立马射出来。 稍微平复了下,周承开始包裹着沉莫的手一上一下抚慰着那根肉棒。沉莫的手掌很软,不像他有一层薄茧,一看就是是平日里不怎么干活的手,如今却被人趁着昏迷做这种事。 随着快感不断攀升,周承手上的速度也不断加快,偶尔还会带着沉莫的拇指划过前端的冠状沟和小孔,无需什么有技巧的手法,只是稍微触碰就让周承爽得腹部微微抽动。 持续撸动了几十下后,周承猛然弓起腰,包着沉莫的手圈在自己的鸡巴上,高速耸动着腰,发狠地顶着沉莫的手心,滑腻的龟头从手中进出,发出咕叽咕叽的水声,时不时因为一个大力的挺腰让鸡巴滑出手掌,顶上沉莫的小腹。 就着沉莫的手掌持续抽插了几十下,随着周承的气息越来越粗重,最终伴着一声低吼射了出来。在射的过程中周承还忍不住在沉莫手中浅浅抽动着,仿佛不愿离开。 浓稠的精液射了沉莫一手,还有一些没包住的零星落在沉莫的小腹和胸口。 高潮过后周承伏在沉莫身上大口喘气,直到他完全恢复清醒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做的事有多出格,他此刻甚至庆幸沉莫提前晕过去了,不然他不知道在展露了自己丑恶的欲望后要如何面对她。 感受着沉莫沉稳的呼吸,周承也从灭顶的快感中平复下来。他直起身看着身下的沉莫——被鸡巴摩擦得通红的手上满是自己的精液,还有小腹和胸口也被自己射得一塌糊涂。 “莫莫身上都是我射的东西,好可爱。” 最终,周承还是依依不舍地那湿纸巾将沉莫的每根手指都擦干净,又擦掉了她身上的点点精液,这才帮她穿好睡衣。 周承清理干净自己后换上了一套新的睡衣,搂着沉莫进入了梦乡。 “我又不是偷情” 沉莫的房间常年拉着厚重的深色窗帘,因此根本没办法通过外面的天色判断时间。 但沉莫也不需要阳光,多年的作息习惯已经让她养成了晚睡早起的生物钟,往常沉莫总是在六点左右就准时醒来,就算不用再每天再高强度备考公务员,她也能在八点之前醒来。 可就在跟周承同居了短短几天,沉莫就屡屡打破生物钟——睡得很早,起得很晚。 所以当沉莫挣开浮肿的双眼,先是意识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再是感觉到像被人打了一顿浑身酸痛,最后她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因为她是被饿醒的。 “嗯…” 沉莫尝试说话却发现嗓子连吞咽都很困难,一张口只能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 “嗯?早啊。” 感觉到怀里发出的动静,周承满脸温柔地看着迷糊的沉莫,对她道早安。 听见周承的声音,沉莫抬起头,跟周承对视了两秒,昨晚他们做的事突然间涌入她的脑海。 她记得自己最后应该是晕过去了,那后来呢? 沉莫在毯子里像泥鳅一样扭动着,想检查一下自己哪里不舒服,结果发现除了腰有点酸其他没什么异样,但她其实也不清楚真正做完之后是什么感觉。 “乖,别扭了。”周承咽了咽口水,轻声警告道。 沉莫暗自吐了吐舌头,识相地老实了起来,她想着昨晚上周承的手可以轻松控制住她的双腿,他平日隐藏在衬衫下的肌肉,想到这她的脸有些发烫,于是索性把脸埋在周承温暖的胸口装死。 房间里的冷气开了一夜,两人身上虽然盖着薄被,但也算不上暖和。沉莫脑子里回想着令人脸红心跳的内容,炽热的鼻息喷洒在周承的胸口,隔着睡衣薄薄的布料弄的他痒痒的。 这样一直装死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周承也存心想让沉莫长点记性,于是他搂着沉莫在她耳边用低沉沙哑的嗓音问道:“昨天晚上舒服吗?” 沉莫哪里受得了周承在她耳边吹气,后颈泛起一片酥麻的感觉,她往周承怀里靠了靠,整个脸几乎要埋在被子里了,含糊地哼哼了两声。 周承可没打算放过她,见她自投罗网一样往自己怀里钻,于是抬起一条腿压住了沉莫的下身,下巴抵在她的头上,把她整个人锁在怀里,又问了一遍:“哼唧是什么意思?是太舒服了吗?” 沉莫被他压得有些喘不过来气,她意识到自己不给个答案周承一定会没完没了地问下去,于是故作镇定从嘴里吐出几个字:“…还行吧。” “是吗…那再来一次,我这次肯定会做得更好。” 听到周承说这话,沉莫吓得一把掀开被子,连忙退到床的最外边,看见周承笑到要仰过去,这才意识到这人在开玩笑,有些恼怒地拿枕头去砸他。 周承被砸到也不生气,只是抱着枕头像刚刚那些话都不是他说的一样,冲离他老远的沉莫拍了拍自己旁边,用正经语气道:“沉莫,你过来。” “干嘛?” 沉莫盘着腿坐在床边,生怕周承再说什么劲爆的话。 “跟你说点正事儿。” 沉莫不情愿地挪了过去。 “昨天你说的那些话不要再随便对别人说。”周承仰头看着沉莫,十分认真地说。 “什么话?” “说你要帮我…还用手摸我,还有脱光了站在唔…” 还没等周承说完,沉莫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满脸羞愤地说:“好好好知道了知道了…昨天我脑子糊涂了…” 周承笑着把她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有些欣慰地说:“那就好。” “那…你昨天为什么要做那些事?”沉莫支支吾吾地问道,不敢去看他。 “嗯?哦…你说帮你口吗?”周承倒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他也乐得看沉莫又羞又气说不出话的样子。 “就顺理成章的事吧,都到那个时候了,咱俩衣服都脱了,总不能真就洗个澡各自睡觉去吧。而且…我也想让你舒服,看见你被我舔的样子我就唔…” “啊啊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周承还没说完又被沉莫打断,“嗯…总之昨天是我不对,但我说了我会帮你一次,你随时可以…” “沉莫。”周承脸上完全没了笑意,眼神中带着些阴沉,让沉莫不禁想到昨天晚上他也是这样。 “我说过了,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不论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是自愿的也好,出于某种原因也好,都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同意的,好吗?” 两人对视着,周承的眸子中漆黑的颜色好像要把人整个吞噬,沉莫移开了眼,小声说道:“我知道了…对不起。” 周承这时又恢复了往常的温柔,他轻叹了口气说道:“不要道歉,你又没什么错,只是我不希望你做这样的事…好啦,去洗漱吧,我待会去做饭。” 沉莫乖巧地点了点头,下床去洗漱。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沉莫长叹了口气,她本以为周承是看上了自己的身体,那么投其所好,用身体取悦他是最为简单的方法。 可事情好像跟她所想的不太一样,昨天周承听见自己话的第一反应居然是拒绝,甚至有些生气。 ——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我还有什么值得他利用的? 沉莫想不清楚,由此带来的是一种没来由的恐惧。她感觉一阵烦躁,朝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皱起了眉。 与此同时,周承也靠在床头,眉头紧锁,好像也在为什么事儿烦恼。 他并不是不想和沉莫发生身体上的关系,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想把沉莫按在床上,轻抚过她的每一寸肌肤,深深插入她的里面,听着她压抑的哭腔。 可他明白现在还不行——一定要等到沉莫完全心甘情愿,把身心全部交给他,这样的性爱才是无比美妙的。 另一个方面,他看出来沉莫是想用身体补偿他,他不愿沉莫把自己当作取悦别人的手段,他也不能让沉莫觉得自己的身体是可以作为交换的筹码。 ——这既是保护沉莫,也是保护自己。如果沉莫对别人提出这样的条件,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对那人做点什么。 想到这儿,周承伸了个懒腰,掀开薄被下了床。 沉莫已经洗漱好,窝在沙发上抱着平板,看着她认真的神情应该是在学习。 “中午吃番茄炒蛋和青椒炒肉可以吗?”周承问道。 “可以,辛苦你啦!”沉莫抬头,朝着周承十分开朗地笑了笑。 周承也忍不住勾起嘴角,转身走进卫生间。 * * * * 吃完饭两人很安静地各自忙着,周承在茶几上处理工作,沉莫躺在沙发上看课,还时不时扶着周承的肩膀从他身后的沙发踩过去,换到另一头躺着。 周承很想问她怎么不在屋里学,但他自己也很喜欢和沉莫待在一起,就放任她在沙发上动来动去。 直到晚上六点多,沉莫才把手中的平板放下,伸了个懒腰。 她看周承很专注地看着手中的几页文件,时不时抬头看两眼电脑上复杂的图标,于是坐起身,在他胳膊上戳了两下。 “嗯?”周承从文件中抬起头。 沉莫看着他,咽了两下口水才说道:“我晚上出去一趟,跟朋友吃个饭。” 据周承所知,徐清落现在人在国外,再结合沉莫有些躲闪的眼神,他意识到沉莫口中的这个“朋友”大概率是陈亦桥。 但他只是笑着说道:“好,晚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还有,你胳膊现在正在恢复,不要喝酒。” 沉莫赶紧答应:“嗯嗯我知道,你放心吧。” 周承点了点头,于是沉莫有些心虚地朝他笑了笑,钻进自己房间去换衣服。 换好衣服,她从自己的零食里抽出两条巧克力装进裤兜,就当是给陈亦桥的生日礼物了。 周承看见沉莫从房间出来,依旧是恤和短裤,似乎松了口气。 “那我走了。” 沉莫在门口边换鞋边说。 “嗯,早点回来。” 周承又说了一遍。 “哦,好。” 沉莫换好鞋子,做贼一样溜了出去。 直到下了楼,沉莫才双手插兜,不禁自己嘲笑自己“这么心虚干嘛,又不是偷情”。